女童沒再發問,便真的走了。
看着小身影坐在馬背上離開,後邊的衛兵下馬走來:“郎将,真的讓她離開嗎?
”
“你覺得攔得住嗎。
”宋二郎說道,“這女童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身手也不差,若執意要走,遲早的事,她也沒犯什麼,我們不能拘着她。
”
“但這地方,危險啊。
”
“你是她爹還是她娘?
”宋二郎看他一眼,“我們管不了那麼多事,給過她安全選擇,她不要就罷。
”
說着,轉過身去:“走吧,大半日了就這些收獲,繼續誅賊去。
”
馬車在平野上行着。
與前幾日不同,一直坐在馬車裡的少年郎現在騎馬走在前頭,本有些擁擠的馬車剩下沈谙一人,變得空蕩不少。
車簾都打起卷,窗外水綠山青,華林芳景,沈谙靠着一壁車廂,望着對面的茫茫蔥野,神情安定。
遠處隐隐有慘叫聲和拼殺聲,沈冽舉目望去,一片綠海。
“少爺,大概是宋郎将他們。
”旁邊的護衛戴豫說道。
沈冽點頭,沒有說話,俊美白皙的側顔似冰玉般,在陽光下反着光。
日頭漸漸西斜,他們已繞開了曠野,在一個破敗的水車前停下。
護衛們架火燒水,沈冽同石頭一起捕魚,沈谙坐了一陣,下了馬車,站到水邊看着。
削的尖銳的長矛噗的一聲,破開水面,直接刺入水裡大魚腹中。
沈冽提回長矛,大魚還在撲騰掙紮,他往旁邊的竹簍扔去,朝沈谙望去一眼:“怎麼下來了。
”
“坐煩了。
”沈谙淡淡道。
沈冽看回水面,清澈河水淌的飛快,魚兒暢遊來去,成群結隊。
沈冽又舉長矛,一刺,魚兒逃走了。
“哈哈哈,”沈谙低笑,笑聲朗朗,“萬物皆有靈,魚也曉得逃生和反抗。
”
“它如何反抗?
”沈冽說道。
“不給你飽肚子,就是它的反抗。
”
沈冽沉着臉,冷冷道:“隻有殺了我,對它們而言才是反抗。
”
說着再舉長矛,刺下去時,又帶起一條大魚。
沈谙看着沈冽将魚抛進竹簍,說道:“有些魚有毒,能把人毒死。
”
沈冽眉頭一皺,黑眸一斜:“你能不能說些好聽的?
”
“能啊,”沈谙笑着伸手指去,“這些魚沒毒。
”
“不想理你。
”沈冽說着,提起竹簍,朝那邊架好的火堆走去。
“你還沒切魚洗魚。
”沈谙道。
“給你吃的那幾條不用洗。
”沈冽頭也不回。
“我差點忘了,”沈谙笑道,“本就水裡撈上來的,還洗什麼。
”
天色漸漸由酷熱轉陰,一桶水澆滅火堆,騰起刺鼻的嗆味。
石頭将水桶挂回馬車後邊,坐到車廂前,揚鞭抽馬。
“你膽子真大,”沈谙靠着車廂,又道,“也不怕被這裡的馬賊們發現,身手再好,你們也做不到以一敵百吧。
”
“馬賊都去外面打村子了,”石頭回頭道,“宋郎将也在那邊剿匪,這裡不會有大部隊,頂多就是些流寇,我們對付的了。
”
“年輕人。
”沈谙搖了搖頭。
但想來運氣确實不錯,一路下來,并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馬車在平野裡馳騁,跑得飛快。
天黑下來不久,他們就到了徒雲坡。
高山黑影,淡淡薄光裡隻餘成片廢石。
燈籠又燃起,火把也點亮了幾支。
戴豫高舉着,回頭看向沈冽:“少爺,無路。
”
沈冽擡眸看着,萬象棄亂,滿坡全是大石,有幾個在風中搖搖欲墜。
“是那些山賊用來防官兵的吧。
”沈冽道,“這些石頭不牢固,容易滾落。
”
而且看模樣,已經滾落不少了,前幾日一直暴雨,地上許多大石呈現陰陽兩面,大約就是滾落下來不久的。
但饒是如此,遍山仍全是滾石。
“怎麼辦,少爺。
”石頭問道。
沈冽看向車廂裡的沈谙:“還有其他路嗎。
”
沈谙略作沉思,道:“龍虎堂。
”
“現在可以說,你為什麼非要執意來此了麼?
”沈冽又道。
沈谙一笑:“我說了,命數讓我來的。
”
又是命。
沈冽暴躁的皺眉,過去翻身上馬,冷冷道:“且不說我不信命,就是這個字,你總是拿來敷衍我。
”
沈谙仍笑着,絲毫不介意他的怒氣:“認得路嗎,龍虎堂大約在我們的西南方向,不過得繞過好幾重山。
”
沈冽一扯馬缰:“駕!
”
石頭也趕緊跳上馬背,驅馬跟上。
上龍虎堂的路隻有兩道,一道後山,一道前院。
兩山隔着斷崖,前山要大出後山太多。
南下半個時辰,遙遙聽到瀑布聲磅礴,再行半裡,黑暗裡能看到遠處高高聳立的戰牆了。
戰牆上面有許多牆垛與牆口,莫怪難打,架幾個連發的弓弩在上面,就能倒下成片的屍體。
山上寂靜無人,一片幽暗,山腳的風在入夜後變急,吹得馬車四角的燈籠一直搖晃。
大門無人看守,他們直接便進去了,鼻下漸漸聞到臭味,越往裡面,惡臭越濃。
沈冽勒馬停下,皺起了眉頭。
石頭一臉難受:“少爺,我們出來時我不是去打聽過了嗎,說這裡全是屍體啊!
”
如今酷夏,在淺水上連曬幾日,腐爛的應該更快。
沈冽平生最受不了怪味,回頭看向沈谙:“還要上去嗎?
”
沈谙也知道他這脾性,擡眸朝山上看去,頓了頓,說道:“給我一匹馬吧。
”
說着,走出一直卷着簾子的車門。
沈冽馬頭一轉,朝另一邊走去:“去後山吧,氣味興許好受一些。
”
“知彥,你們不用去了。
”沈谙道,“這裡我能自己上了。
”
“上什麼上!
”沈冽低斥,“荒山野嶺,都是雜草,你看得清路?
”
沈谙淡笑:“知彥,我提槍拿刀時,你個子還沒這馬高。
”
“我不想說傷你的話,但你自己也知道你如今是什麼樣的面貌。
”沈冽說道,馬已朝後山那邊走去了。
石頭看向沈谙:“上車吧。
”
沈谙平靜的看着沈冽,再轉頭看向石頭:“車輪上不去,将這匹馬也解下來吧,我還是要騎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