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滿本以為她要說“車夫”,雖是實話,他不會覺得有什麼,但顯然這“親随”二字,順耳許多,也親和許多。
“夏家,軍……”衛東佑一愣,再度望向管馳他們,目光肅然起敬,全然變了。
“竟然是夏家軍!
”衛東佑擡手抱拳,正色說道,“恕我等無禮,實乃冒犯了!
”
“無妨,既是一場烏龍,誤會已解便可。
”管馳說道。
“你們且也要仔細,”梁德昌沉聲道,“不定,這場烏龍也讓你們亂了計劃。
”
“着實是……”衛東佑當真不知說什麼好了。
目光看向範宇右前臂所綁的紗布,衛東佑的自責愧疚,比起之前更多添數倍。
“其實,我們也得後怕,”夏昭衣說道,“詹甯陪楊富貴入住玉溪樓,為保他們安全,我們所有的弩箭都給了他們,用以制機關,故而今日他們身上弩箭有限,否則……”
“否則,”衛東佑心下大寒,“我們便自相殘殺了。
”
“信息不對等确實麻煩,”夏昭衣一笑,“看來得讓支離多養一些隼了。
”
衛東佑全然笑不出來,隻覺得手指都在發抖。
“今日有誰不曾露面?
”夏昭衣側眸看向管馳。
“唐濤聲,史國新。
”
“問蘇姑娘借一身蘇先生的衣裳給史國新穿,便讓史國新一同去玉溪樓,”說着,夏昭衣看回衛東佑,溫和道,“陌生人敲門,詹甯不會開,他與楊富貴便是奔着誘餌去的,得我們自己人的聲音方可。
”
“好!
”衛東佑說道。
“楊富貴随我從遊州一同出來,你們若想知道我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便盡管問他。
”
“嗯!
”
“我不宜去和季夏和碰面,若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便讓楊富貴帶話回來。
”
少女說話一直溫和平靜,不疾不徐,偶爾還有笑容,這從容自定的神采,當真讓衛東佑如沐春風。
“阿梨姑娘,”衛東佑認真說道,“這烏龍我現在都在害怕,幸好阿梨姑娘大氣。
”
“回去讓季夏和也不要多想。
”
“他……”衛東佑撓後頸,“阿梨姑娘,我同你打聽件私事兒。
”
“什麼私事?
”
“你,可去過衡香了?
”
夏昭衣一笑:“是陳韻棋的事?
”
“阿梨姑娘真是太聰明了,”衛東佑失笑,“倒是,我也不關心那陳姑娘,我對她總共沒說五句話,季公子對她也不是喜歡,但我就怕這事,會讓阿梨姑娘你不開心。
”
“說不上不開心,”夏昭衣說道,“此事便翻篇吧。
”
“嗯,好!
”
蘇恒非常清瘦,總共隻有三套冬衣,史國新比唐濤聲瘦不少,但穿上蘇恒的衣裳仍顯小,好在冬日本來就臃腫,故而不那麼奇怪。
史國新沒有和衛東佑并排回去,前後隔了不少步,二人極其謹慎,不動聲色在周圍打量。
除卻蔡和的人,最怕那深巷中的打鬥還會将其他隐藏在壽石的目光吸引過來。
支爺這個身份已闖出極大名聲,季夏和是打算一直經營下去的。
待回去玉溪樓,季夏和不在房中,而是在三樓雅座包廂裡,被蔡和請去品茶。
瞧見衛東佑回來,暗衛們忙問他是何情況。
衛東佑蒼白着一張臉,半響才道:“你們若想知道如何一回事,便想個法子避開那蔡和的所有耳目,将地字三号房那二人請到我們屋中。
”
最後一群人一合計,所想辦法,乃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而隔着一片煙花之地的安昌客棧,夏昭衣替蘇玉梅處理完額上傷口,端着托盤出來,便看見沉默站在走廊上的範宇。
聽聞聲音,範宇回神,說道:“二小姐。
”
“你在看什麼呢。
”夏昭衣走去說道。
“這個扶廊的木頭紋理……”範宇聲音很輕。
“傷口可還疼?
”
“不疼。
”
“去将管馳和梁德昌一并叫來我房中吧。
”夏昭衣說道。
範宇點頭:“是。
”
夏昭衣的卧房是安昌客棧最大的天字上等房,分内外兩邊,待管馳和梁德昌随範宇進來時,夏昭衣在搬來的一張八仙桌上,鋪了一張白紙,正在上面作畫。
三人都是老練的将士,一眼看出是未完成的半幅軍陣圖。
“二小姐。
”三人走來,紛紛叫道。
夏昭衣提筆,直起身子,目光望了軍陣圖一陣,擡眸看向他們三人。
“今日深巷一戰,我未曾吃過那麼大的虧。
”夏昭衣笑道。
三人皺眉,尤其是範宇,臉上愧疚和惱怒越發深刻。
“我們的對手是郭家暗衛,”夏昭衣又道,“如此一說,其實也不虧。
”
“醉鹿郭氏?
”梁德昌說道。
“郭家暗衛一直訓練嚴苛,與軍中士兵是完全不同類型,”夏昭衣說道,“行軍最講究力量與耐性,還有默契與吃苦,暗衛最大的側重,就是身手招式。
而我們今日所遇見的暗衛,與其他郭家暗衛又有不同,他們經曆過許多惡戰磨砺,身手更超旁人。
”
梁德昌點頭:“是……今日我和管馳二人與對方二人交手,我們一直處于下風。
”
“少數者,他們勝,多數時,我們赢,”夏昭衣笑道,“術業有專攻,哪怕是我們的先鋒營将士,真要單打獨鬥,也很難是他們的對手。
”
範宇的面色終于稍微緩和過來了。
“而且,我們和他們是朋友,”夏昭衣神情變得認真,“是,刎頸之交。
”
三人皆愣,目光看着夏昭衣。
這段時間相處,早已深知這二小姐性格之沉穩,還有其待人之道,溫和有禮,遠近有距,能讓她這樣清冷從容之人,說出“刎頸之交”四字,那該是何等關系。
“我明白了,”範宇沉聲說道,“二小姐,既是如此親厚之朋友,日後再見,便肝膽相照。
”
“那可以……問他們讨教身手嗎?
”梁德昌問道。
夏昭衣被逗笑,笑音清脆。
管馳和範宇頓了下,也跟着笑出聲音。
“我是認真的嘛。
”梁德昌被他們感染,亦笑了。
“不如趁熱,”夏昭衣笑着将八仙桌上的這張軍陣圖推出去,“此陣便由你們三人商議完善,越糊弄越好,還得弄幾分神神叨叨。
”
這行軍圖,便是她将送給和彥頗的第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