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峰湖橋北邊一道巷弄裡,陶岚一襲黑衣,站在黑暗處,冷冷的看着遠處結冰凝霜的湖面。
手下一個接一個來報,皆是未能找到陶茂。
“夫人,會不會是您看錯了,這裡如今到處都是人,很亂。
”
陶岚沒有說話,側容淡漠,目光凝在遠處,不知她在想什麼。
手下們看着她,在等吩咐。
外邊喧嘩聲不息,倦怠了一夜又突逢天變的人群,說話聲音越發暴躁。
“夫人……”
“我真的看到他了。
”陶岚說道。
自陶家出事以後,她每日都在找他,今夜于酒樓高層往下望人海,無意中一瞥,她看到街道裡随人流倉皇奔逃的少年,她不會認錯,那就是陶茂。
“再找兩日,”陶岚道,“必須要找到他。
”
“王爺已經連着催四道了……”定雲低聲說道。
“就兩日,”陶岚仍望着湖面,眸色變得堅韌,“兩日後若還未找到,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回。
”
母親的屍體還高挂在那,大哥陶鼎被抓走後,再無音訊,但已能猜到兇多吉少,所以陶茂,便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了,他也是她當初一手寵愛着的,疼惜到大的弟弟……
夏昭衣背貼在另一側牆邊,凝神屏息,專注聽着。
竟然真的是她……
聽動靜,人數至少在十人以上。
說來,對陶岚會出現在京都,夏昭衣并不意外,當初街頭乞丐被殺時,沈冽提過這些人所使用的刀法,他們便猜到了北元人頭上。
而後,她去找了蔣氏。
那夜所放的火,所射出去的弓弩,全部都在同陶岚宣戰和挑釁。
不過,按時日和腳程來算的話,這邊去往北元,冬日行路,絕對不夠來回。
所以,陶岚要麼早早便在京城了,要麼,她這數月便在永安附近州府。
“小姑娘,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
”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響起,關心說道。
夏昭衣擡起頭,不遠處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走來,面容憔悴,眼眶通紅,手裡拎着一個竹籃,竹籃裡邊好多紙錢。
“是不是和父母失散了呢?
”婦人說道。
陶岚皺起眉頭,一個手下當即拔出匕首。
“下手要快。
”陶岚沉聲說道。
“是。
”
“小姑娘?
”婦人又說道,腳步沒停。
陶岚的兩名手下貼在另一邊牆角,握緊手裡的匕首。
随着婦人走近,一名手下蓄勢而發,另一名則要撲向那“小姑娘”。
但就在沖出去的瞬間,一根木頭朝為首的手下臉門上摔去,“啪”的巨響。
緊跟着便見女童的身影高高躍起,抓着牆角,借力朝另一名手下的臉上踹去。
兩個男人腦袋被襲擊的腦袋發懵。
其餘男人當即跑來。
“你快走!
”夏昭衣回頭沖婦人叫道。
同時揮出長鞭,朝迎面跑來的男人們大步狂奔而去,眼眸晶亮,渾身血液沸騰般燃燒。
婦人吓傻了,反應過來後,轉身往後面跑去叫人。
有幾個男人朝婦人追去,被女童的長鞭攔住。
橫劈而來的長鞭有無數尖銳碎片,避開了厚重的冬衣,專門攻擊他們握着兵器的手和臉面。
未曾料到這女童竟這般有攻擊性,因而才讓她占了上風,一等緩過來,一個大漢直接徒手抓住女童的長鞭,并用胳膊去纏繞,發力一扯。
本想将女童拽來,但她的反應速度更快,長鞭瞬時脫離女童的手,随即一柄匕首出現,伴随她靈巧似貓的身影,鋒刃封喉,血線噴灑在了冬衣上。
大漢的手鮮血淋漓,痛意比脖子更甚,他跪在雪地上,臉門咣當砸地。
随着他倒下,一支弩箭忽的穿空而來,在他不遠處的大漢眉心一痛,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後,他也跟着倒了下去。
又有幾隻弩箭射來,被大漢們避開,但要抓住這個泥鳅一樣的小童着實太難。
匕首,弩箭,暗器,她身上像是變着花樣一般攻擊他們,招招緻命,同時步伐敏捷輕盈,避開了絕對壓制性的所有力量,讓他們包裹在厚實冬衣下,不如身着勁衣靈活了的身軀陷入完全被動。
場面一度變的古怪,向來制裁别人,有着壓倒性力量和體魄的北元人,在這裡無處落刀,變成了木樁。
除卻招式上的差異,讓他們驚詫的更是這個女童身上的氣勢,這女童的所有出招都太過淩厲迅速,已經完全不像是為了自保的絕地反擊,更像是血海深仇。
一個又一個大漢倒下,夏昭衣終于停了下來,喘着氣看向前邊的空地,碎發被汗水黏在額際,雙目怒焰如燒。
跑了?
她帶着這麼多手下,就這麼跑了?
她腳邊有近十具屍體,鮮血在蒼白雪地上沖出七溝八壑,彎彎曲曲。
還有一個大漢站在那裡,生平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驚恐的盯着女童。
夏昭衣收回目光,轉眸看着他,眸中怒意終于散去,冰冷似深淵寒霜。
“你也給我死。
”她緩緩說道,吐字清泠,而後身影一晃,匕首帶起一細血線,連跑都忘卻了的大漢捂着脖子跪下。
“在那,在那!
就在那裡面!
”
中年婦人的聲音響起。
浩浩蕩蕩跟着一大群人,舉着火把而來。
跑入暗巷後,俱是一愣。
雪地一片寂靜,高大的男人們的屍體被風雪冷卻,血水結霜。
一個女童正在屍體上摸索,小手探入他們的胸口,一具一具的找過去,聽聞有人過來,她也沒有擡頭。
衆人愣愣的看着她,說不出的古怪詭異。
巷道的風嗚咽作響,汗水幹掉的碎發和衣角一起被吹亂,夏昭衣将剩下幾具屍體上有用的東西都搜光後站起身子。
天光初亮,女童的小臉蛋在将明未明的晨曦柔光裡,光滑的似是剝了殼的雞蛋,那些飛濺在臉上的血漬,更映襯出肌膚的白皙。
她沉默的走來,在人群丈前處蹲下身子,将搜出來的銀子盡數擺在空地上,少說也有十多兩,于街坊衆人而言,是一筆巨款。
而後她便走了,清瘦身影踩着晨光雪地,消失在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