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她,其他人臉上神情皆一瞬驚恐。
夏昭衣承認自己有些吓人,但比起一開始打算要趴在他們頭上,披頭散發倒挂來吓他們,現在這……不算什麼吧。
“你怎麼了?
”夏昭衣說道,“吓到了?
”
若真就這麼容易吓到,那他們是怎麼在這生活那麼久的……
尤其是面前這女人,夏昭衣方才見她一直神情冷漠,但現在,她臉色慘白,唇瓣顫抖不能已,像見了鬼一樣,所有鎮靜自若似被擊潰無存。
這時,女人忽然側頭,看向一旁手下,喝道:“放箭!
”
手下們得令,當即朝女童舉起弩機。
弩機重量略沉,趁這間隙,夏昭衣已掉頭往台階上奔去,奔跑途中踩着一旁石壁,借力躍起,靈巧翻上石壁頂,雙手撐住頂部和右牆後,倒挂鈎一個跟鬥,迅疾往外翻去。
她剛才就是這樣過來的,柔軟肢體和靈敏身手,再借着起風之聲,讓她無聲無息,像貓一樣。
那些箭矢射空,男人們追上來,但要舉起弩機對準上方,難度不小,而等調好角度,女童已跑遠了。
男人們快步追去,女人出聲說道:“别分散!
”
她望着女童消失的方向,平靜不下,但能确定了的是,她并不是她。
可,她又會是誰?
不受控制的,女人忽然揚聲喊道:“你是誰!
方才你說要問話,問吧!
”
回音空曠,傳散出去,整個地洞皆能聽到。
夏昭衣已至地下最平坦處的空地,在連排的白骨下,背靠柱而立,風将她碎發吹亂,她望着聲音來源方向,不明白這女人前後之間的轉變。
那一聲“放箭”,與其說要抓她,不如說被吓壞了。
而且,似乎是她的模樣吓到了對方。
火光簇簇亮起,女人邁上台階,眼睛謹慎四望,沉聲說道:“女娃娃,我不傷你了,你出來。
”
身旁手下緊緊相随,有人舉弩機,有人拔劍,滿是戒備。
“女娃娃,你可還在?
”女人又道,朝前面走來。
南來的大風掠襲空地,從柱子周圍呼嘯而過,帶動白骨起歌,交響不絕。
動靜似來自四面八方,一時他們分辨不清到底是否有人。
數支弩箭朝黑暗射去,無的放矢,去處無音。
“你想問什麼,”女人又道,“你出來,我保證不傷你。
”
他們微微分散,但又不敢散的太開,空地太大,火光所照實在有限。
南邊是大風口斷崖處,上邊下來的洞口則被他們封堵,現在唯一能去的,似乎隻剩北邊。
夏昭衣貼着柱子,沒有動,看着女人率先朝北面走去,邊走邊四望,口中仍在喚她。
火光點亮上空白骨,連排枯骨縱橫交錯,疾風裡幽光森然。
地面平整幹淨,北邊不似南邊潮濕,也無刑具與潑血。
随着他們腳步而去,盡頭出現一排寬長整齊的往上大石階,石階旁的石壁上垂挂着近十幅字畫,字畫間隔中的牆上燈座,在火光經過時,遙遙可見其精美如宮燈。
“你是如何來到此地的,”女人揚聲說道,“你為何會和沈家兄弟一塊?
你這樣一身本領,師從何處?
”
空地上又疾射而過數支箭矢,其中一支離夏昭衣很近,從她五步之外而過。
夏昭衣所站地方不見五指,四周黢黑,因此處空地空曠,空中又是成串如頂棚的白骨,無處可着,加之火光明亮,一旦被發現便難以藏身,隻能一直被追着東躲西藏,所以她現在不打算出去,因為她的身體耗不起。
“女娃娃,出來!
你若想活着,你隻能出來,你當真不怕死嗎?
”女人又說道。
夏昭衣望着他們的身影,腦中有些東西,似是明朗,卻又有更大困惑。
她轉過視線,望向上來的那條石路。
那裡已去過了,說不上一無所獲,但的确沒有實質性發現。
按距離來算,那道盡頭的石門所在位置,大約是水潭中間,石門背後是什麼,她着實好奇。
以及,還有至為關鍵之點,便是她之前在上邊所看到的那團出現在水裡的光影。
畢竟她之所以從上面下來,就是因為那消散的暗光,但現在下面靜暗如幽冥,什麼都沒有。
“我與你保證,我不會傷你性命,你乖乖出來。
”女人再度說道,聲音中氣十足,很是明亮。
看這架勢,似乎不找到她,便不會罷休。
并且現在火光靠近,照影而來,她被發現是遲早的。
手心裡的小油球燈餘溫正在迅速消退,夏昭衣将它收起,微側頭望向燈火處,說道:“若我現在出去,你當真不傷我?
”
忽如而來的清冷聲音,衆人登時朝來源處望去。
那些弩機齊齊瞄準她所藏身的柱子。
女人擡起手,示意手下們将弩機放下,說道:“是,我允諾你,絕不傷你,你出來。
”
“這話,你自己信嗎?
”夏昭衣笑道,“你都不信的話,你覺得我會信嗎?
”
“我當真不會傷你。
”女人說道,朝她緩步走去。
“夫人,她已經逃不出去了,我們大可不必。
”旁邊的手下跟着她,很輕很輕的說道,恰逢大風吹動,萬骨齊鳴,他确保這聲音女童聽不到。
其中一名手下,剛垂下弩機不久,又重新拿起,對準柱子。
“你們有沒有想過,”夏昭衣說道,“你們以為的甕中捉鼈,實際上,是我的地網天羅?
”
“莫要嘴硬,你且出來。
”女人說道,同時壓住手下的前臂,令他放下弩機。
“那便鬥一鬥,”夏昭衣一笑,“其樂無窮。
”
她擡起頭,望向漫空白骨:“失敬了,諸位。
”
“什麼?
”女人不明。
身旁手下們亦如是。
話音才落,聽得一聲利刃出鞘,音如龍鳴。
手下們忙舉起弩機,數箭連發,緊跟着卻聽到高空中傳來一聲崩裂。
不待他們擡起弩機對準高空,女童清瘦身影從柱子上落下,單膝跪地拾起地上一根弩箭,下一瞬,她的身影出現在另一道柱子前,并瞬息踩上二人高的柱子,至頂端後,手臂一劃,利刃破空,空中長繩“崩”的一聲,如琴弦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