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織成大網的白骨長鍊頓時塌下一方,風葬百年的骨頭落石般簌簌砸地。
男人們追上去,弩箭朝女童連發。
同先才一樣,女童躍落在地,輕盈一點,便往另一處奔去。
她速度奇快,瞬息又上得一根高柱,回鋒斬斷繩索,轉眼又一片白骨塌陷,嘩啦啦在地上敲出脆響。
弩箭聲被淹,同時視線被擾,幾個男人繞路朝另一邊柱子奔去,欲去前路攔截。
數十支箭矢未傷女童絲毫,同時随着成片白骨塌落,系于同一條長繩所牽的骨鍊下墜,整排整排齊齊坍圮,跳珠落盤般嘈雜,勢同山崩。
地下空地本就被白骨長鍊所覆,如此一塌,無處幸免。
一人大喊“不好”,轉身欲退,無處可退,被數根長繩壓下。
倒不說有多重,而是絲縷成網,又串墜白骨,太礙行動。
就這麼一個間隙功夫,藏于柱子後的女童忽然奔出,疾跑途中,手中長弩箭紮入一人咽喉,借力于空中一個前空翻,轉瞬潛入黑暗。
其他人眼睜睜看着,掙開骨網趕去,便見同伴滿嘴鮮血,臉部窒息發紅,雙目驚恐。
“追!
”一人怒道,朝女童消失方向追去。
女人扯開身上的線,跑來見地上還未咽氣,痛苦等死的手下,她眉頭一皺,心中再無半點憐憫仁慈,對前頭的手下怒聲說道“不必留活口了!
殺了她!
”
說着,她轉向身後随她一起的手下“可能要出事,你先回去同主公禀報,讓他多派人手。
”
“是!
”手下應聲,轉身朝北。
夏昭衣靠在一根柱子後,急速運動讓她頭昏腦漲。
滿地白骨令追來的人手腳緩了很多,一些年月太久的枯骨被踩碎踩裂,粉末被大風揚起,穿過空曠大地上的數十根高柱,向黑暗處缥缈,有股異樣的蒼勁奇觀。
也正是這些動靜,讓夏昭衣現在可以清晰辨認出四周動靜,哪個方向的人離她最近,哪個方向的人正在遠離。
她握緊匕首,蓄勢待發,心中倒計時,準備躍出去再一擊搏殺,然後再跑。
黑暗中弩箭破風而馳,穿過連排柱子,其中有數支紮在她所藏身的高柱上。
因而,哪怕她暗中突襲,主動權在握,卻也要承擔被亂箭射中的風險。
男人們亦不敢掉以輕心,這女童的身手和兇猛狠辣,他們已有見識。
火光寸寸漫延,柱子後邊為他們的首要目标,每每快至一排柱子前,都會連射數發弩箭。
又行至一排柱子,并确認無人時,頂上蓦然傳來巨響,大塊碎石迸裂砸落,橙光中塵埃大起。
巨響過後,又是巨響,碎石如注,沙塵倒瀉。
夏昭衣下來又被堵上的地洞口,被人生生鑿開,且鑿的更大。
嘈雜聲音之外,遙遙聽到少年清越的喝聲“師父,那邊有人跑過去了!
”
夏昭衣一頓,揚聲說道“師父,他們有弩機。
”
老者手中大錘又要錘下,聞聲朝支離所指方向看去。
來時,他在那處空地放了盞燈,微弱光線所照範圍有限,基本已看不到支離所指的跑過去的人影。
支離的速度不及老者,還在水潭旁的巉岩上爬着,聽到夏昭衣的聲音,他高興的喊道“師姐當真在下面嗎?
師父你當心點,石頭掉下去砸到師姐怎麼辦!
”
“多少弩機?
”老者收回目光,問底下徒弟。
“六架,來者約十人。
”夏昭衣說道。
反應過來的衆人看向聲音來源處,一名手下叫道“殺了她!
”
女人擡頭望着被砸開的高處洞口,後退一步,神色難言。
若隻有一人前來,沒有什麼,但這老者身旁,跟着一位小少年。
半月前來龍擔山時,便聽過這小少年的聲音,若真是那小少年,那這位老者,是他們目前所對付不了得。
猶疑這片刻,手下們已朝弩箭沖去。
“退下!
”女人同時叫出聲。
話音才落,聽得一陣悶聲,一名才射出兩支弩箭的手下被人抓住後領,往後丢來。
女人驚忙上前去扶,思及女童出手如電,殺人不眨眼,且不再與她談判,她心下大寒,片刻不敢逗留,扶起手下,低聲道“我們走。
”
又一名手下被扔來,痛聲摔地時,手裡火把跟着摔落,燙的他應激性躲閃。
其餘人紛紛朝動靜方向轉去,弩箭無的放矢,在手中猶豫,舉劍之人則疾奔過去出招。
對方快的看不清人影,他們才揮去手中劍刃,便被人拿住手腕,同時卸去兵刃,伴随兵刃跌在骨頭上的脆響,他們的身體被一股力道往後甩去。
一前一後,眨個眼的功夫,三個人被推摔走了。
幾支弩箭朝人影混亂射去,然後便在胡亂途中被人擊飛,摔在地上後都未看清對方是如何出手的。
火把滅了數隻,未滅的火把摔在地上,火勢大減。
男人們略帶不屈不服,第一時間爬起,擡頭隻見一位老者負手拿着大錘,眉眼冷漠淩厲,立在一根柱子旁,高大挺拔的身子被火光在地上拉出長長的,黯淡的影子。
“水潭怎麼升上去?
”老者開口問道。
一男人怒目看着他,再望向其他同伴,忽然拿出一粒藥丸,往自己口中喂去。
老者皺眉,并未阻攔或上前從他後背拍出這粒藥丸,冷冷看着他藥效發作,斃命于白骨上。
其餘人尚沒有這般勇氣,又一人摸出藥丸,就要喂入嘴中時,聽得老者說道“你們走吧。
”
他與同伴一愣,擡頭看他。
“記得收屍。
”老者又道,便不理他們,轉身朝右邊二十步外,女童所躲的柱子後走去。
有一人邪念突生,撲去拾起弩機,最快速度朝老者背影射去。
弩箭很輕易被老者躲掉,他頭也未回,一眼都未看過來,兀自朝自己徒兒走去。
偷襲之人咬着牙根,面色變得難看。
身旁同伴扶起他“我們走。
”
“記得收屍。
”老者背對着他們,再度這樣說道。
待老者過去,夏昭衣問道“發生了何事?
”
“一人服毒。
”老者說道。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