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将發現這具屍體的地窖,還有那鸨母和打手已被抓的事道出。
死者是個快四十歲的女人,染花柳而亡。
據她同院的女人稱,鸨母知道她染病後還強迫她接客,一直不給治,直到黴瘡越發明顯,藏不住了,便将她趕去地下酒窖,自生自滅。
諸昌帶人過來挨家挨戶搜查到這座小院,一掀開地窖石闆,才知已死至少五日。
“這類事在此地并不少見。
”兵卒說道。
“這類事,在哪裡都不少見。
”葉正輕歎道。
他側頭,發現沈冽一直望着兵卒指去的小院,俊容無波無瀾。
“少爺?
”葉正說道。
“底下酒窖,”沈冽聲音低沉,“那應該有不少酒壇子。
”
“大的酒壇我們掀開過,小的……”兵卒驟然頓住,目露驚恐。
葉正的神情也瞬間凝固。
能裝入小酒壇的,那怕是得……
“酒壇有大小之分,還有動靜之分。
”沈冽說道。
“動?
”葉正一凜,“少爺,您的意思是說……”
“派人去陶柳裡橋所有路口打聽,今日可否有酒隊經過,或者搬運木櫃木箱等隊。
”
“是!
”葉正領命。
跟在諸昌身後過來的敬雲樓掌櫃傻眼。
“走啊。
”諸昌看他。
敬雲樓掌櫃撐不住了,膝蓋一軟,撲通往地上跪去:“大人們,不用去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全都說!
”
·
“二小姐,找到沈将軍留下的人了!
”
詹甯快步上來,對夏昭衣說道。
夏昭衣和梁德昌立在河邊,夏昭衣正端詳着手心裡的小玉石,聞言回過身去。
她記性好,不論夏家軍還是沈冽的晏軍,凡是見過一面,她都記得。
現在這來者,是原山景城守軍校尉常志成的手下。
“阿梨姑娘!
”這名手下快步上來,欣喜,“大将軍派我在此等你!
我知道進城的路,我領你們去!
”
“那便有勞。
”夏昭衣對他微笑道,側身将手中玉石遞還給梁德昌。
“二小姐,這……”梁德昌說道。
“這位孟書生既是你發現,并且守在他身旁照顧,這玉你便收着,當視為一枚勳章。
”
梁德昌不輕易臉紅,這會兒有幾分不好意思:“那,成,我就收着。
”
“嗯?
”夏昭衣偏頭看着他,笑道,“不經誇?
”
梁德昌的臉徹底大紅,身高七尺,年近三十的男人,一頓局促撓頭。
周圍的軍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少女眼眸明亮,淡笑道:“好了,收拾一下,進城吧。
”
“嗯,那我去跟孟思鄉說一聲!
”梁德昌說道。
“等等,”夏昭衣叫住他,遞去三兩碎銀,“這個給他,用作盤纏。
”
“嗯!
”
夏家軍利在一個“速”字,不管是行軍還是整裝。
在夏昭衣一聲令下後,十幾人很快收拾妥,牽馬待發。
梁德昌跑來,在夏昭衣跟前小聲道:“二小姐,那位孟書生非要見你,想當面言謝。
”
“不必了,”夏昭衣道,“救他得人是你,我和他不過萍水相逢。
”
“但那些銀兩是二小姐的,他……”
“我急于進城。
”夏昭衣打斷他。
詹甯小聲叫道:“路上遇見得那些闊州兵馬,你給忘了嗎?
”
梁德昌一凜,立即肅容,沉聲應道:“是,是我糊塗了!
那我去說一聲,即刻追上來。
”
孟思鄉坐在樹下,擡眼望着遠處的上坡。
他所昏倒的這條小徑地勢太陡,梁德昌巡視到這才将他發現。
迄今醒來,孟思鄉隻聞馬蹄聲,還沒見到他們的戰馬。
聽動靜,人并不是很多。
梁德昌的身影出現,往這邊走來。
孟思鄉一雙狐疑和揣測的眼睛立時變了,他扶着身後大樹,虛弱疲累地起身:“梁哥。
”
“别别,你坐着,”梁德昌說道,“我們得走了,你好好歇息,養精蓄銳,待力氣恢複一些後,即刻離開這。
這深山野林裡,不定會冒出什麼兇獸來。
”
“你們這便要走?
”孟思鄉一愣,“我還想同姑娘當面緻謝……”
“我們趕時間,”梁德昌拍了下他瘦弱的臂膀,“照顧好自己,一定要平安回甯州,我走啦。
”
梁德昌走得利落幹脆,到上坡後方才回頭,沖孟思鄉擺擺手。
孟思鄉擡起雙手,沖他鄭重作揖。
待梁德昌背影徹底消失,孟思鄉臉上的感激之情如退潮般緩緩消失。
很快,傳來他們離開的聲音。
過去良久,孟思鄉撐起身子,辛苦朝上面走去。
越過河道,他攀着半人高的雜草往下眺去。
一共二十一人,皆是高大威武的戰馬。
那名少女為首在前,正和一個盔甲制式和其他人都不同的士兵說話。
看模樣,那名士兵似乎是趕來領路的。
不管是這名士兵,還是其他十九人身上的盔甲,都不是衡香守衛置所和城南都衛府的制式。
待路變開闊,他們不再慢行,馳騁而去。
孟思鄉的目光注視着少女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視野盡頭。
他沒見過這個女子,确認沒有,可是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覺。
不管是她的眉眼,還是她的背影。
顯然,這個少女也不認識他。
這熟悉之感,究竟從何而來?
時近酉時,夏昭衣勒着缰繩,率兵停在點青江北面,望着對岸的衡香。
有一條長橋可達對面,長橋兩旁,水流濤濤,江風迎面襲來,吹開她兩鬓頭發,露出嬌小清瘦的臉。
“二小姐?
”詹甯不解地看着她。
“闊州兵馬快來了,”夏昭衣說道,側頭看向詹甯,“衡香城中諸多大湖,皆通渠引流自這點青江。
”
詹甯幾乎立刻知道她想說什麼,驚道:“二小姐是想到了被宋緻易所淹的遊州尉平府!
”
“沒錯,”夏昭衣又一扯缰繩,控制着因湍急江水而躁動不安的胯下坐騎,“尉平府水患,數十萬人流離失所,我所雇來在遊州修路之人,便皆來自尉平府。
”
衆人聞言皆起懼意。
“二小姐,那我們要怎麼做,開路造河堤?
”管馳說道,畢竟堵不如疏。
“笨,”詹甯說道,“既然我們已先見,待那些人真要過來做手腳,我們立即殺到此地不就成了。
”
“可如果他們在此岸毀橋呢?
我們怎麼過來?
”管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