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從頭至尾沒有開過口,一雙冰冷淡漠的眼睛,居高臨下看着他。
徐掌櫃常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眼前這年輕男子卻是他完全沒辦法看懂的。
沈冽朝葉正看去。
葉正點頭,背過身看向跟着他們過來得探州兵馬,大聲說道:“全部進來,把這客棧從頭至尾搜上一遍!
”
徐掌櫃聞言大驚,在地上爬來:“這是要搜什麼,那張亦謙不是今早就和天興商會那批人一起,被你們捉走了嗎?
”
葉正擋在他跟前:“滾開!
”
“這……将軍!
小店哪裡得罪了您?
您高擡貴手,繞過小的吧,我就靠這家店糊口的!
”
士兵們跑入進來,說搜就搜,櫃台,樓上,後院,還有人跑去角落裡翻櫃子。
徐掌櫃氣得手抖:“這角落裡螞蟻都藏不住,哪會有大活人!
将軍,衡香是個書香文雅之地,你們怎麼能這麼無理野蠻?
傳出去,天下人都不齒你們!
”
“天下人看不起的人多了,”葉正沖他道,“現在自立為王的那幾個,誰是天下人喜歡的?
”
徐掌櫃語塞。
滿堂叮鈴咣當,混亂不堪。
這些個頭高大,莽撞蠻橫的探州兵毫不客氣,掀桌倒櫃,還有人去到食客住客那,一個個問他們,是不是張亦謙。
徐掌櫃繼續讨饒,不住地往地上磕頭,求沈冽放過他這客棧。
沈冽根本不理他。
滿地的桌椅闆凳,徐掌櫃其實不心疼,張亦謙本也不在客棧中。
徐掌櫃怕得是暗道被發現,雖然暗道入口在極其隐蔽的地方。
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一個士兵自後院跑入進來:“将軍,後邊有暗道!
”
沈冽看了徐掌櫃一眼,立時擡腳過去。
“後,後邊?
”徐掌櫃費解,“後邊哪有暗道?
”
“你慢慢裝。
”葉正說道,跟上沈冽。
徐掌櫃真不是裝,暗道确實不在後面。
然而,跟着沈冽和葉正邁下後堂時,徐掌櫃傻眼了。
這群掘地三尺的探州兵,竟真是拿命在搜,一人居然爬下了井,還帶着鏟子下去。
他們硬生生地将發生過經水井而過的暗道,在水井井壁上鑿了出來!
掌櫃的一陣頭暈,怪隻怪這個暗道入口,恰在水位上方……
“你還有何話說?
”一臉驕傲的探州兵頂着髒兮兮的臉從水井裡探出來。
“不,不是啊,将軍,”徐管事哭了起來,委屈地看向沈冽,“你們不能不講理,我在自己的地盤上挖個道,為何變成我的不是了,這……”
他說不下去了,暗道一出現,随便派個人下去鑽進去,便一目了然。
沈冽終于開口,語聲沉冷:“兩條路,一,把你的屍首挂在飛霜閣外,震懾你的同夥。
二,你投誠與我,替我做事,今後你這條命,便由我做保。
”
“同夥”二字一出,徐管事便知自己剛才的僥幸之想是錯的,沈冽帶兵馬來這,不是為了绛眉的事,而是為了……
徐掌櫃轉頭看向周圍的士兵們。
搜暗道不是假的,但可能也是在搜耳目。
現在這一整片除了沈冽的人,沒有旁人。
徐掌櫃忽然鎮定了下來,問道:“聽起來,你知道飛霜閣不尋常?
”
“是。
”
“你是怎麼知道的?
張亦謙出賣了我們?
”
沈冽沒說話,沉沉看着他。
“這個該死的張亦謙!
”徐掌櫃一改方才的怯弱和求饒之态,眉目陰冷地道,“他會不得好死的!
”
“看來你選第一條路。
”沈冽說道。
“暗道裡面什麼都沒有了,”徐掌櫃冷笑,“你們也不會知道暗道将去哪,那一段路徹底被堵死了。
”
葉正道:“你們在此經營多年,我們從你左鄰右舍入手,應能有不少收獲。
”
“哈哈,哈哈哈……”徐掌櫃凄笑到一半,忽然出手,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猛然朝葉正刺去。
哪怕殊死一搏,他也清楚自己不是沈冽的對手。
而這些探州來得草包兵卒,殺一個當不虧,殺兩個當血賺……不對!
他毫無預兆的一擊,葉正應變能力極快,輕而易舉便避開,随即抓他的手腕。
徐掌櫃自是不讓,二人瞬息過了數招。
周圍的士兵快速圍來,沒有什麼武德不武德的說法,衆人一起撲了上去。
徐掌櫃的匕首在混戰中被踹走,數把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徐掌櫃怒目瞪向沈冽:“若我沒料錯,你應是沈冽!
”
沈冽低下頭去,足尖将落在腳邊的匕首輕盈挑起,再穩穩接住。
他将匕首交給葉正:“給他。
”
“怎麼,”徐掌櫃怒笑,“你要跟我過身手嗎?
”
“讓他自己動手,”沈冽對葉正道,“看着他死。
”
“我不怕死!
但你很快将要來陪我!
”徐掌櫃說道。
沈冽轉身離開,不再看他一眼。
一炷香後,徐掌櫃的屍體被挂上飛霜閣大門。
灼灼烈日自三萬尺高空直下,徐掌櫃的腦袋在陽光裡詭異地歪着,脖子上一道極深的裂口。
近萬人圍在附近,喧嘩聲沸騰鼓噪。
百靈雙腿軟得快站不住,攢在手心裡的字條像是着火一樣,灼得她手心滾燙。
耳邊似響起那些鑼鼓聲。
“凡燕春樓罪婦绛眉同夥者,速來自首,可輕饒!
不然,五馬分屍,千刀萬剮!
”
千刀萬剮……
百靈面色慘白,倉惶離開,不敢多留。
沈冽來到陶柳裡橋,諸昌已将陶柳裡橋徹底搜遍,沒有绛眉的半點消息。
屋舍院落狹窄擠成一片,小道越往裡面,越是逼仄。
沈冽望了眼周圍,想了想,擡眸朝不遠處的敬雲樓看去。
恰看到一個身影快速躲避,隐往窗後。
諸昌也看到了,對沈冽道:“那個人是敬雲樓的掌櫃。
”
“把他叫來。
”沈冽說道。
“是。
”
這一片裡,敬雲樓的樓層是最高的,那窗口位置,也恰好能将這片陶柳裡橋盡覽于眼底。
這時一陣風氣,夾帶着一股惡臭撲來。
沈冽眉心輕擰,朝風的方向看去。
“是屍臭。
”葉正驚道。
“将軍,這裡暗娼頗多。
”一個兵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