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速度飛快,像是一柄破海的利刃。
前方人群遙遙便呈錐形退開,待馬車奔來時,已一路寬敞。
“給我攔住她!
”陸容慧身旁的官員忽的叫道,邊往廣場的台階走去,“誰抓住她,誰就是頭功!
”
女童驅着馬車,狂奔至空地,五十多個士兵執着長槍迎面奔來,被毫不停留的馬車氣勢所壓,又往兩旁退去。
空地上的地磚紋洛終于緩住車輪的速度,夏昭衣勒住馬缰,駿馬飛起長蹄,停了下來。
全場靜谧無聲,目光落在馬車上。
女童在車上站起,一陣寒風席卷,吹開她額前碎發,臉頰因狂奔而蒼白,她望向矮石台階上的大乾官員,眼眸似瀚海星辰,明亮堅韌。
“妖童!
”台上的官員叫道,“快,你們抓住她!
”
話音才落,便見女童一蹬馬臀躍起,踩着馬首借力一個騰空,翻身落地時已沖來數丈,身形再一晃,忽而消失不見。
眨個眼睛的功夫,耳側傳來一個清脆聲音:“抓住誰?
”
脖子前一片冰涼,女童手裡握着把匕首,整個人幾乎挂在了他背上。
因為沖刺太快,她的呼吸還有些急,官員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吐息。
人群爆出驚呼,甚至都沒能看清她是如何去的。
士兵以最快速度将他們包圍住,另外有一大批士兵跑向最上,護陣在陸容慧和其他官員跟前。
“你是京兆府的人麼?
”夏昭衣問道。
官員面如土色,大汗淋漓。
“不是?
”夏昭衣看向後面,“誰是?
”
“你,你這妖童……”官員說道。
“妖童?
我不僅是妖童,”夏昭衣冰冷一笑,很輕很輕的說道,“我還是鬼童,我本姓夏,名昭衣。
”
“夏昭衣?
”官員低聲重複,頗覺耳熟,忽的瞪大眼睛,側眸朝她望去,“你,你騙我……”
這時身上一輕,女童抓着他的衣襟跳落在地,将他帶彎了腰。
“走。
”夏昭衣說道。
匕首始終貼着,已經入肉,血絲沿着刀刃淌落,沾染了他的官服。
官員不敢妄動,不安的看着她,腳步跟随她朝前面走去。
士兵們緩緩讓步,沒有上前。
朱岘握緊手裡的文卷,看着遠處走來的女童,再望向陸容慧。
陸容慧眉頭緊皺着,忽的伸手一指:“抓住她,你們愣着幹什麼!
”
“大人,”一旁的吏員說道,“郭大人還在她手裡呢。
”
“抓住她,”陸容慧仍是說道,“把這個女童抓住!
”
“我們沒有權力犧牲郭大人,”朱岘說道,“郭大人是朝廷京官。
”
四邊的士兵仍圍着女童,随着女童緩緩走來。
穿過大廣場,跪在地上的罪犯們回頭望着她,忽的有人站了起來,壓抑良久的悲憤似熱血般爆炸,開口叫道:“阿梨!
”
近處被士兵們護着的官員上前罵道:“你吵什麼!
”
早就準備好的劊子手們站在遠處,還沒有露臉,目光随衆人一起望着女童。
“……你若是殺了我,你如何逃得出去?
”官員開口說道。
“逃走是最簡單的,把你帶到陸容慧跟前才難。
”女童居然還回答了。
“聽我一句勸,你還是放了我吧,你現在離開還有一條生路。
”
“若你不過來,我本來打算綁個郎将官的”女童淡淡道,“叫你逞能。
”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
“讨債。
”女童說道。
“你,”官員頓了下,又道,“你是誰的人,那夏大小姐與你……”
“不震你一下,你性子急了自刎怎麼辦,”女童随口說道,“你們酸腐文人忽然上頭,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
“你這妖童!
”
越往上,離人群越近。
夏昭衣在罪犯們的左側停下,望着上邊兩百多個士兵問道:“哪個是梁乃。
”
“梁大人不在。
”官員冷冷的回道。
“那手拿文卷的是朱岘嗎?
”
官員望去,沒有回答。
夏昭衣看了他一眼,忽的高聲喝道:“朱岘上前!
”
朱岘一頓。
陸容慧叫道:“不準去!
”
朱岘回頭朝陸容慧看來。
“荒唐,荒唐,”陸容慧怒道,“這太荒唐了!
我堂堂大乾京兆皇城兵馬,你們這群沒用的,竟被一個女童耍的團團轉!
任由她将你們牽着鼻子走!
去把她抓起來!
”
“已經去喊弩衛隊了,”吏員說道,“大人,您别急。
”
朱岘沉了口氣,忽的推開人群,朝前面走去,對上女童一雙清麗眼眸。
這是朱岘第一次好好看清這個将滿京都鬧得風風雨雨的小童。
他們中間隔着十丈之遠,女童位于兩格長扁的台墀下,四周圍着一圈執槍士兵。
她一身暗色衣袍,身形清瘦,看模樣真的很小,甚至比他侄女都小。
但是她手裡卻抓着一個朝廷五品官員,那官員被她抓的,腰背彎得極低,脖子上的匕首寒芒似吞吐嗜血,而那些血珠,正一顆一顆的滴落在地。
身後人聲沸騰,蒼穹灰暗,女童的眸光卻沉靜的恍如不知自己身在險境,正淡淡打量着他,似在斟酌。
“妖童,你找本官何事。
”朱岘開口說道。
“我告狀。
”夏昭衣說道。
“什麼?
”朱岘皺眉。
“我告狀,”夏昭衣說道,“我要告李據。
”
朱岘甚至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李據是誰,陸容慧大聲怒道:“大膽!
”
“我要告滿朝文武,”夏昭衣繼續說道,“我還要告這天下百姓。
”
朱岘攏眉:“你這荒唐小童!
”
“我告李據,殘害忠良,濫殺無辜,德不配位,奸佞恣睢,好飾偏聽,貪權懶政,棄德信,失良知,禍亂天下!
”
“我告滿朝文武,忘恩負義,冷眼旁觀,坐享他人以命換取的太平富貴,奢靡無厭,無為無愧!
”
“我告這天下百姓,膽小怕事,懦弱無能,愚昧無知,以血肉供養你們這群敲骨吸髓,不知饕足,玩弄權勢的蛆!
”
女童說道,一字一頓,铿锵有力。
“還有定國公府,”女童又說道,“我要告定國公府有眼無珠,蒙昧無知,認賊為親,用心竭力去護豺狼虎豹,卻損至友親朋!
蠢鈍至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