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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3 尋知求索

嬌華 糖水菠蘿 5115 2024-09-03 17:11

  夏昭衣不認識範等春,隻認得工部侍郎杭玉生。

  杭玉生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除了範等春,還有另外兩個工部的人。

  他們都沒穿官服,衣着樸實,同樣低調的衣着下,杭玉生的背脊和步伐都仍可見非凡氣宇,到底是在朝為官數年的老臣。

  他們在這個時間點來金興酒樓,夏昭衣不知是何事,待他們都進屋了,她擡手合上窗扇。

  她現在要不要下樓?

  很困,又睡不着,理當下去不讓人白跑這一趟。

  可是……她又是想睡的,精神需得養足。

  就這麼遲疑的功夫,夏昭衣聽到師父的房門打開了。

  師父不睡覺嗎?

  夏昭衣眉心輕擰,轉身去穿外衫,穿好後,她輕手輕腳打開了門。

  樓下正寒暄,夏昭衣腳步停下,想了想,她在樓梯上坐下,雙手托起腮幫子。

  身側傳來動靜,夏昭衣擡頭,是顧星海。

  老人沖她比了個“噓”,也坐了下來,和她同款姿勢。

  “你幹什麼?
”夏昭衣用氣音說道。

  “跟你一樣,”顧老宗主道,“偷聽。

  “……”

  這會功夫,樓下後堂裡的雙方已自我介紹完畢。

  震驚于老者的身份,杭玉生等人如坐針氈,極不踏實。

  顧老宗主小聲道:“瞧瞧你師父,多吓人。

  夏昭衣不理他。

  老者道:“晨日才露,實在太早,不知杭先生過來是何事。

  杭玉生結巴半日,道:“乃,心中有困惑。

  “何事困惑?

  店裡夥計這時奉上一品茶葉,茶香清清袅袅,幽香繞鼻,杭玉生謝過夥計,端起來以茶蓋輕撞杯盞,許久沒出聲。

  老者多得是耐心,就在那等。

  最後,是範等春開口。

  他從最開始的幾位同鄉開始說起,再說到他和杭玉生的争吵,說着說着,将杭玉生和伏水微在政文殿裡的争吵也抖了出來。

  叙述完,範等春擡手一拱,認真說道:“前輩,我們也不知争出了個什麼,故而想來問一問阿梨姑娘,她始終沒有再立新君之意,那麼,她是何打算?
這世間,真的可以沒有皇帝嗎?

  老者沒說話,從始至終他都面無表情,但是他的眼睛很明亮,可以讓人确定,他是用心在聽的。

  杭玉生看着老者:“……前輩?

  老者朝他看去,淡淡道:“古有文壇論學,百家争鳴,思辨活躍,所以你們沒有說錯,吵架是對的。
以我之見,你們來問我徒弟,不如你們再去吵一吵,嗯,還是得去找吏部的人吵。

  杭玉生和範等春互相看對方一眼,就這?

  老者繼續道:“言語之力量,磅礴無窮,其生于你之思考,又影響你之思考,并還影響旁人之思考,幾番争辯過後,又生新的思考。

  杭玉生點頭,眉頭又皺起:“但是前輩,我們已争了一夜,都仍堪不破,故而才想過來尋知求索。

  老者想了想,道:“你們,可玩過翹闆?

  範等春道:“可是兩頭互翹的小兒玩具?

  “嗯。

  “玩過的,我還做過不少呢,送給村裡的孩童玩!

  老者道:“如此,你們回去吧。

  杭玉生一愣:“啊?
前輩,這……”

  這也太沒頭沒尾了。

  老者起身:“要麼,你們坐在這裡等到我徒弟醒來也可,這期間,你們可以再吵一吵。

  在幾人的皺眉中,老者背手離開。

  夏昭衣和顧老宗主立即跑路。

  夏昭衣速度飛快,很快跑回屋,顧老宗主沒她利索,幹脆裝作要去上茅廁。

  他和上樓的老者打了個照面,浮誇地打着哈欠走了。

  老者上樓後,沒有馬上回房,而是去敲了敲夏昭衣的房門。

  夏昭衣輕然一聲歎,知道偷聽被發現了,開門小聲道:“師父。

  老者道:“那翹闆,你可聽得懂?

  夏昭衣想了想,道:“有人在空中,便有人沉底,反之亦是。

  “若翹闆便是天下,你覺得,讓它翹來翹去,和讓它保持平衡,哪種為公平?

  夏昭衣微頓,擡眼看着老者:“我認為,是前者。

  “為何?

  “後者為死水,前者雖動蕩,卻……”

  “卻什麼?

  夏昭衣不知為何,覺得說出這番話有些艱難:“卻能讓人看到希望。

  “有希望,就是活的。

  “但如此一來,必然會有人沉底。

  “徒兒,這世間永遠都會有人上人,這是無法改變的,就如虎吃兔,兔吃草。
為師知道現在同你說這些未免有些過早,但你莫要過分去求‘公平’二字,你隻需想辦法将人上人的‘上’稍稍往下壓,将人下人的‘下’略略往上擡。

  夏昭衣道:“縮短這二者的差距。

  “然也。

  夏昭衣略作思索,道:“師父,公平二字,我仍是要求,隻是求得并非地位的公平,而是機會的公平。

  老者目露欣慰:“這些年你遊曆人間,沒有白去。

  夏昭衣微微一笑:“我說師父袖手天下之人,怎會一早下樓去見客,原來,是想說些什麼給我聽。

  老者淡聲道:“讓他們回去吵一吵也并無不可,你今後還需要太多幫手。

  “師父那話,說一半便戛然,不知他們回去,會讨論出個什麼來。

  “并非戛然,而是方興未艾。
思與辯乃極有意思之事,便讓他們去動腦吧。

  “那除了這個,師父還有什麼要說給我聽嗎?

  老者看向她被褥整齊的床榻,道:“你先去補覺,影後再說。

  “好吧,”夏昭衣笑道,“我這便去睡。

  回去床上,夏昭衣終于覺得困意深濃。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側身捏着被角,腦子裡咕噜咕噜冒出很多想法,想着想着,她的眼皮終于撐不住了。

  窗外此時卻又響起馬蹄聲。

  夏昭衣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隐約聽到來者問她可否醒了,而後又聽到,此人是從拜廬鄉回來的。

  拜廬鄉,那可能是沈冽派回來的。

  更多的,夏昭衣已經聽不到了,她已困極,實在爬不起來,終于沉沉入夢。

  同一時間,剛從楊冠仙屋中出來,準備回屋睡覺的老者在二樓停下腳步。

  他便聽得清楚多了,不止拜廬鄉三字,還聽到了沈将軍三字。

  老者頓了頓,走去樓梯口,在夏昭衣和顧星海剛才偷聽的地方止步,也側耳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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