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軒将宋傾堂送去門口,并沒有馬上回來,而是前去東平學府附近,打探消息。
沈冽回了書房,書房中間的長桌上鋪着兩張輿圖,一張是京城,一張是天下。
戴豫端着剛好的湯藥進來,擡頭便看到站在輿圖前,目光走神的沈冽。
将湯藥悄然放在書案前,戴豫回頭看他,見他似乎渾然沒察覺自己進來,忍不住出聲喚道:“少爺。
”
沈冽側首望他。
“藥。
”戴豫指了指書案上的碗。
沈冽循目看去,點點頭。
“少爺,你在想什麼?
”戴豫好奇道。
“我想學更多的東西,”沈冽回過頭來,望回輿圖,“學海無涯,我所知太少。
”
“少年這些年看的書,已經夠多了呀。
”戴豫說道。
除卻被沈谙叫出去東奔西跑,其餘時間,不是習武便是學文。
醉鹿的其他公子哥們走馬章台,花紅柳綠,沈冽卻幾乎足不出戶,隻要不喊他,他甚至可以一年四季都呆在正平苑裡不出去。
沈冽沒再說話,戴豫看着似乎又陷入沉思的挺拔少年,不好再打擾,正準備悄然離開的時候,卻聽沈冽忽然說道:“你可有喜歡的女孩?
”
“啊?
”戴豫看着他。
“有嗎?
”沈冽也朝他看去。
戴豫眨巴眼睛,和他大眼瞪小眼。
“以,以前吧,”戴豫說道,“我小時候喜歡我們村一個小姑娘。
”
“後來呢?
”
“後來長大了,她變醜了,我就不喜歡了。
”
“……”
“不過,”戴豫快步上前,一臉八卦的說道,“少爺,我知道章孟和馮澤,他們倆可精彩着呢!
”
“他們有喜歡的女孩?
”沈冽問道。
“對,章孟喜歡的姑娘是咱們醉鹿當井街的,章孟喜歡她半年多了,才知道那女的有個三歲的娃娃!
”
“……”
“不過章孟還喜歡着她呢,到現在還念念不忘,你說也真是的,人家都有孩子了,居然還喜歡。
”
“哦,”沈冽說道,“喜歡便是喜歡,他喜歡誰都是他自己的事。
”
“就一直憋在心底呗,又不可能去跟人家說。
”戴豫說道。
沈冽點點頭,見戴豫沒有要繼續說下去,忍不住開口提醒:“那馮澤呢?
”
他可是極少這麼八卦和沉不住氣的。
“馮澤就更離譜了,他喜歡好幾個女的,那些女的也喜歡他,給他遞了好多手絹,裡面大多數都是寡婦,”說着,戴豫壓低聲音,悄咪咪道,“以前在醉鹿的時候,他去過好幾個寡婦那留夜呢!
”
“……”
沈冽忽然覺得,跟手下們讨論感情問題還是算了,要麼誤入歧途,要麼懷疑人生。
“欸,少爺,”戴豫賊笑,“好端端的,你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
“你去忙吧。
”沈冽看回輿圖,聊天結束。
杜軒回來說東平學府的事情,遷學的難度要遠遠大于尋常人家搬家,要組織整理的東西太多,尤其是東平學府這樣的官學,估算時間,最起碼還要再整理收拾十天。
相比之下,他們自己收拾東西便要簡練許多,馮澤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餘下時日,沈冽基本在府中養傷,隻出去兩趟,一趟是去施禮道的連飛閣,一趟去了定國公府。
他未擅自去到定國公府裡面,身邊隻帶了杜軒,二人騎馬沿空敞長街緩行而來,停在正大門門口前,擡眉望着這座曾載過夏家數百年輝煌的府邸。
門庭寬闊高聳,哪怕蕭索荒敗,漆色黯淡,仍能見當初的顯耀尊榮。
鼻下梅香清幽,一隻大鳥飛來,立在高聳的正脊上,側目眺向遠處。
屋舍俨然,鱗次栉比,風聲掠過大地,寂靜無人。
大鳥一聲長鳴,拍翅離去。
“阿梨當初一定很傷心。
”杜軒說道。
身邊少年沒說話,目光悠遠深邃,迎着天光的面龐光潔清澈。
良久,他說道:“但她很勇敢。
”
“不知道她的病情如何了,我怪擔心的。
”杜軒說道。
“嗯。
”沈冽應聲。
即便知道她身邊如今有師父,二哥,師弟,整個将她奉若貴賓的元禾宗門,她能得到世上最好的照顧,但是生病難受的過程,終究是她的身體在承受。
“走吧。
”沈冽說道,輕扯馬缰。
天色陰寒,風很大,空蕩蕩的長街徒他們主仆二人緩慢遠去的背影,馬蹄聲踩在鋪地的方石闆磚上,清脆安靜。
隔日一早,整個郭家在京城的所有人,包括郭澍的遠親外侄,郭兆海的學生等,都聚于郭府,等沈冽下令出發。
載人加載物,一共十輛馬車,四十匹馬,規模比不上舉族遷徙的世家,但也不小。
路線事先已打點好,馬隊穿過半個京城,最後從拂定門離開。
宋傾堂一路送到玉琅湖,在上湖橋前同沈冽道别。
看着馬隊從湖橋上經過,宋傾堂心中悲然。
聚散離合,古來有之,但亂世一别,卻真不知再見要幾時了。
拂定門外有近千人,流離散亂着,有人從外奔赴回來,放心不下京城親人,想進城門,有人從附近縣府趕來,想打聽京城情況究竟如何。
在沈冽他們南下,邁上京畿官道網中最清冷的雲舒官道時,相隔五十裡之外的九谷官道上,一個男人快馬奔來,在豐和縣南邊的豐和驿站下官道,奔入豐和縣。
顔青臨數日未睡好,狀态不好,導緻神色極差。
梁金洪進屋将信遞給她,她看完後面色兇戾,一把将信撕毀,揉作一團後砸在地上。
梁金洪吓到,說道:“夫人,這是……”
“幾十萬人,一道城門都沒破開!
”顔青臨忽然爆吼,“這幾十萬個廢物,餓成那樣,凍成那樣,不應該發瘋發狂嗎?
不應該一鼓作氣,拼死去拿下那道門嗎!
”
屋内的人皆吓了一跳,看着顔青臨。
“砸了那麼多銀子,最後呢?
最後什麼都沒了!
”
梁金洪看向地上的信。
這封信是湖廣送來的,應該是給他們安排下一步要如何做。
但現在,京城沒有拿下,下一步的計劃再如何絕妙,都沒有辦法去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