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煙花所定得時間為戌時,由于有人偷偷搗亂,其他地方的人都誤以為亥時已到,大大小小的煙花全被點燃,新舊交替,足足放了小半個時辰。
詹甯領着老者和顧老宗主還在路上時,長街盡頭的高空便綻放了千萬絢爛。
詹甯不解:「怎麼提前了呢。
」
顧老宗主笑笑:「想也知道那河邊該有多亂,應當是有人趁着混亂搗蛋了吧。
」
詹甯道:「那,我們快點趕去嗎?
」
「不用,」老者說道,擡頭看着天空,「自這看,也不錯。
」
「然也,」顧老宗主笑道,「遠近高低各不同,我們此處風光,那近處之人可領略不到,哈哈。
」
詹甯佩服他們的豁達,點頭:「前輩說得是。
」
待煙花結束,他們回去後,一直到亥時,夏昭衣和沉冽才回來。
顧老宗主聽力奇好,他解手完洗手,就聽到外面遠遠傳來得腳步聲,他悄***貓到角落,将自己完全藏身于黑暗。
聽清這對年輕男女在聊得話題,是白光鄉的援兵增派。
雖然夏昭衣想要白光鄉吃一頓苦,但不能就此不管。
不過援兵增派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總歸還要有自己的兵力,這就牽涉到兵部近來正在讨論得新的募兵令。
李乾的兵制延續大乾,一是折沖都尉府,比如當初永安的北府兵。
二是天潢貴胃們的家族親兵,比如夏家軍,鄭北軍,畢家軍。
三是常駐的宿衛京師。
曆代皇帝并不是沒有想過要收走那些權貴們的兵權,但一來,不想讓朝廷養,二來,在曆代皇帝們看來,如果誰都有家族親兵,那正好可以互相制衡。
這段時間夏昭衣在各部走動,她覺得,所謂的家族親兵雖然有人數和規模上的限制,但實際上已經與軍閥無異了。
如果不是北元這個強大的敵人在塞外虎視眈眈,加上宣延二十年後天災連年,流民百萬,那麼再過個一百年兩百年,大乾也會遲早亡于那些家族親兵。
帝王管得了京城,但因交通和信息差,他們很難完全管控邊境,類似于探州蔺家這樣的大家族,他們可以韬光養晦,秣馬厲兵。
而這段時間與晏軍的接觸下來,那探州看似在一毛不拔的邊境,實則,他們卻正憑借着邊境的優勢,有着非常強壯的馬和軍備。
現在,新的兵制,兵部得人還在拟,夏昭衣之前沒有多管,因為光是吏部和戶部的,她就忙得不可開交。
隻能說,慶幸工部有一個杭玉生,他替她扛住了大半個壓力,否則,她會累垮。
可惜戶部和吏部,她暫時沒有挑出可用之才,而唯一覺得腳踏實地的,反而是虞世齡和魏堯君這幫一直被人形容為「老女幹巨猾」的權臣。
他們雖然平時老沉着臉,高高在上,但他們卻是最中規中矩的那一批。
目前所定下的律法,他們照單全收,嚴以待人,更嚴以律己。
他們看得清局勢,識時務,明白走哪條路對他們最好。
夏昭衣和沉冽邊聊邊走,顧老宗主藏在黑暗裡,聽着他們的聲音,連連搖頭。
到了燈前茶樓的後門,夏昭衣和沉冽停下。
燈前茶樓後院的夥計看到他們,開門出來,熱情打招呼。
沉冽對夥計道:「你先進去吧。
」
夥計怕自己多事,立即閃人。
夏昭衣看着夥計的背影,擡眸看回沉冽:「白光鄉其實不需要你親自去,筠州和規州留下的幾大兵營皆可被我調取,我再派高舟他們過去領兵即可。
而你若去白光鄉,一來一去,恐要七八日了。
」
沉冽眸光溫柔,澹聲道:「需得立威,我去一趟會比較好。
」
「你真的要去?
」
「嗯。
」
「好吧,我也得去嶺州一趟,等我嶺州回來,盼得見你凱旋。
」
「好。
」
夏昭衣還想說什麼,見沉冽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莞爾一笑,眉眼露出幾分難得的嬌羞。
不過不論她如何不自在,她都會看着對方的眼睛,此時也不例外。
「我回去了。
」夏昭衣說道。
沉冽認真道:「早點休息,你的腰傷還未好。
」
夏昭衣點頭:「嗯。
」
她看了看他,轉身離去,沒再回頭。
沉冽看着她清瘦的背影進去,他也才轉身進門。
金興酒樓的後院比較清靜,自從全九維關在地窖裡後,後院一入夜,除了解手的人,很少會有人過來。
夏昭衣才進去,忽然聽到一聲輕歎。
夏昭衣腳步一頓,側頭朝角落裡看去,卻見顧老宗主從裡面鑽出,看了看她,又搖頭:「唉。
」
夏昭衣道:「顧老宗主,你歎什麼呢。
」
顧老宗主歎道:「那煙花雖提前放了,但我仍有幸一見,美啊,美。
」
夏昭衣聽出他話裡有話,雙手抄胸,笑道:「是很美。
」
顧老宗主道:「如此風花雪月,良辰美景,阿梨小丫頭可真是浪費了呢。
」
夏昭衣想說,誰說浪費了,但又不想被他追着八卦,笑嘻嘻道:「沒事,春夏秋冬,日暮晨昏,何時沒有美景?
微風清月明是美景,風雨花殘落也可以是美景。
我累啦,回去洗漱了。
」
顧老宗主看着她步伐輕盈地離開,摸着下巴滴咕:「不對啊,這小丫頭心情好得出奇了。
」
夏昭衣是心情好,她洗漱更衣後躺在床上,明眸望着床頂彎着嘴巴笑,笑了陣,她側身抱着被褥,很輕很輕地道:「沉冽,好夢。
」
因隔日一早和政事堂還有禮部的鮑呈樂等官員有約,所以夏昭衣特意留了一封信給胡掌櫃,若隔壁有人過來找她或是問話,就把這信遞去。
街上人不多,所以可以坐馬車。
快到政事堂時,和車夫并肩坐在外邊的詹甯忽然道:「二小姐,聶揮墨在前面。
」
夏昭衣眉心輕皺,道:「嗯。
」
詹甯微微側頭看了眼身後的車簾,再朝立在前面的聶揮墨主仆五人看去。
除了為首的聶揮墨,還有三男一女,看架勢,一個個功夫底子都不淺。
聶揮墨身着一身金絲暗紋的束腰玄衣,在這清晨的空氣裡似被寒意裹着。
詹甯的腦子裡卻憶起他那天寫給少女的信,但看聶揮墨如今這模樣,那封信,十有八九怕是他讓手下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