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所在的空地不再是石室内大廳,更類似于一個山體大溶洞裡的廣場,老者所看上的石柱皆在沿路。
夏昭學制了一支火把,帶着支離去尋女聲來源,同老者分開。
此處為廣場西邊,前後共三座水橋出現于右邊,女子的聲音來自于隔着懸崖的水橋另一處,他們尋到時,恰與她隔着一兩堵牆,還得繼續找路方能進去。
好在入口并不難找,廊道内燈火通明,幾個拐彎後,遙遙便看到前面的姑娘。
柔姑見到隻有他們二人,尤其是這小少年的個子時,一瞬愣怔,好在很快想起這少年是阿梨的師弟,忙擦掉眼淚,奔上前去。
盡量用最簡單言語概括發生的事情,夏昭學聽完皺眉,說道:“還等什麼,快走。
”
他朝前走去,胳膊一緊,被支離拉扯住。
“你如何證明?
”支離看着柔姑說道。
“我……”柔姑張口結舌,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
“是真的,”夏昭學說道,“走吧,救人要緊。
”
支離忙跟上去:“你怎知她是真的,就憑她一身濕漉嗎,這地方牛鬼蛇神什麼都有,你好歹年長我近十歲,怎不多個心眼,哎,你等等我!
”
潭水裡的水位上升極緩,幾名留在原地的手下絕望的望着冰冷水面。
幾個燈盞被他們取來放在崖邊,火光下,除卻那水龍撞入水面的動靜外,水面安靜的近乎詭異,不見一個人。
身後過去好久才有動靜,柔姑終于回來,身旁跟着一大一小二人。
支離累得癱在地上,伸手捂着肩膀傷口,痛的想罵人。
“公子!
”柔姑伏倒在崖邊,瞪大雙目望着漸漸漲上來的水位,“人呢,這下面人呢!
”
“一個人都沒有……人沒了……”一名手下說道。
“可能死了吧,”支離輕聲說道,“人死了沒那麼快浮上來,要等一等的。
”
“你不要胡說!
”另一名手下斥道,不知這小少年是誰,但沒有多餘精力去管他是如何到這荒山野嶺的。
夏昭學走到崖邊,崖壁上的出水岩口很大,水流亦湍急,但整個水潭空間寬敞,水位上升非常緩慢。
他擡頭往水流而來的方向望去,隐隐似有風來,吹拂他鬓邊碎發。
他收回目光,看向十步外跪趴在地的柔姑,說道:“其實并不高,也許我們可以搭個人橋。
”
柔姑微愣,擡眸朝他望去,抽噎說道:“人橋?
是頭腳接龍,拉着下去嗎?
”
“是,”夏昭學說道,“你盡快安排,将我也算入進去。
”
多了這麼一個高大的成年男子,似乎的确可以搭個人橋,柔姑當即看向身後手下,說道:“不用安排,由我下去,我身子最輕,比較好拉,我們就按個子來,留兩個最高大的在上拉人,我先下去!
”
說完,她一腳上前,直接跳下寒潭。
潭水已有人高,她下去倒不至于馬上觸底,水花濺開,夾帶寒意騰上。
支離捂着肩上傷口跑來夏昭學身邊,望着水裡往下潛的柔姑,愣怔說道:“她也太義無反顧了。
”
“嗯。
”
“分明知道結果了,”支離低聲說道,“水面上一個人都沒有,那就是全部在水底了,便不說人在水底那麼久,呼吸早就停了,便是這樣冷的水,泡個一炷香都能将人凍死吧。
”
“她心中有執念,便成全她。
”夏昭學說道。
“成全?
”支離擡眸,看着身旁高大男子,“師姐二哥,你又不認識她。
”
說話間,柔姑探出頭,在水面上換了口氣,又沉了下去。
夏昭學看着散開圈圈圓暈的幽暗水面,說道:“算半個認識吧。
”
“半個認識?
”
因為顔青臨不止一次同他提過沈谙,至少有五次在他面前說過,想請這位輕舟聖老的高徒來京,為他開方調理身子。
當然,這些話夏昭學隻當聽聽。
顔青臨說這些話時的神情永遠平靜淡然,似乎真的為你好,但長久的接觸讓夏昭學明白,那不過是她故意想賣出的人情。
她不會去找沈谙的,她也不敢去找,私藏一個已經被砍了頭的朝廷重犯,誰敢輕易讓外人知道。
而沈谙,不過是她衆多“人情”裡的名字之一而已。
至于柔姑,是顔青臨在他面前不經意和其他人說沈谙時提及過的一個随從。
柔姑又從水裡探出頭,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重新紮入水中。
“奇怪了,”支離看着她,說道,“師姐二哥,這潭水再深能有多深呢,我都隐約看得到她在水裡的模樣。
”
夏昭學被他一提,雙眉輕皺,望着水面說道:“是了,沈谙他們應就在這位置才是。
”
“她,好像沒找到人?
”
待柔姑又探出頭,夏昭學高聲說道:“柔姑!
”
柔姑渾身冰寒,凍得發抖,擡頭說道:“我找到了三具屍體……”
“果然是屍體。
”支離很輕很輕的說道。
“我再找,我繼續找找看!
”柔姑說道,又潛回水裡。
“這三具屍體裡應該沒有沈谙,”支離低聲道,“否則她早就停下來了,但她現在還沒有放棄。
”
柔姑的雙耳被水聲沉悶灌着,漫天匝地的冰冷浸潤她的四肢百骸,如利刃般刺痛。
她又找到了一具屍體,水底看不到,隻能通過凍的麻木的手去摸索對方。
不是沈谙。
她重新回到水面,将胸腔裡憋着的這口氣長長吐出來。
不是他就好,每次尋到新的屍體,她都害怕到不能自己,唯恐是他。
“你莫不如先上來,”支離沖她說道,“我怕你要凍壞了。
”
“我再找找。
”柔姑牙齒打顫的說道,鑽回水裡。
“她這是要瘋了啊,”支離看向夏昭學,“這太傻了,對嗎?
”
“你的傷口不疼了嗎?
”夏昭學望着水面淡淡說道。
支離好不容易忘卻不管的傷痛,因夏昭學這句話,似乎又開始突突發疼了。
他擡手捂着自己的肩膀,龇牙說道:“師姐二哥,你太不厚道了!
”
夏昭學看向那些手下,說道:“搭‘橋’吧,她要撐不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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