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俱為大水,不停蹄的下湧。
這裡的山壁很難再攀爬。
夏昭衣蹲在那邊,做了個手勢,示意錢千千留在原地。
卞元豐帶着其他幾個小厮,頭也不回的走了。
三廣和四廣無奈,隻好朝洞口這邊走來。
洞外情況如他們想象中的狼藉,漫漫大水,沒了一半小腿,水流清澈,可清澈的泥地下,偶爾竟有白骨數根。
兩人都僵在了那。
“這裡,是墳地嗎?
”四廣問。
三廣擡頭朝高處望去,有些害怕,低聲道:“這整片山頭,怕全是墳地。
”
四廣咽了口唾沫:“那我們兩個……”
“走吧,”三廣硬着頭皮,“還是得走。
”
兩人一前一後,朝着錢千千昨天掉下來的地方走去。
錢千千躲在角落裡,氣都不敢出。
待聽得腳步聲漸漸遠去,她微擡起頭看着他們的背影,再朝那邊的阿梨看去。
夏昭衣還在,朝另外一邊做了個手勢。
錢千千循目而望,是一個懸崖。
她伸手指了指,詢問是否要她過去的意思。
夏昭衣點頭。
錢千千傻了眼,猶豫的看回那邊。
似乎确實有些為難一個小女童了。
夏昭衣隻好再做手勢,邊用唇語無聲說道:“等我。
”
水流湍急,夏昭衣不敢保證自己能從這麼濕滑的地方安然下去,繞了些距離過來。
但到錢千千這邊,還是需要攀爬。
錢千千一動不動,看着她從那邊熟練的下來,這才小跑過去。
“阿梨。
”
“噓。
”
夏昭衣做了個手勢:“他們沒走遠,來,身子低一點。
”
本身都是個子不高的女童,一蹲下去,矮了許多。
夏昭衣先往前面走去,同時抽出了手裡的匕首。
“阿梨,”錢千千伸手拉住她,“我速度慢,你等下我。
”
夏昭衣一頓,垂下頭看着被錢千千牽住的左手。
她眉心微擰,抽出手來,蹲下抓住身側的樹枝,踩在地上砍下。
木枝牢固堅硬,有些費力,她回身遞給錢千千:“拿着。
”
“嗯。
”錢千千伸手接過。
夏昭衣不太習慣與人親近,自被父親抱上山送到師父手裡後,除了整日抱着她的奶娘,幾乎沒人抱過她了。
但奶娘在山上也呆不過一年,她稍微大一些後,師父就把奶娘趕走了。
自那時起,夏昭衣幾乎再也沒同人靠近過,除了師父。
六歲前,她常跟在師父身後,或抱一個木盆,一起去洗衣。
或捧一口小碗,和師父一起等鍋裡的湯水沸開。
還有一起伐木,一起洗墨,一起縫衣服。
但是六歲之後,師父全部都推給她做了,她就一個人洗衣,一個人煮飯燒水,一個人伐木。
伐木時砍得慢,但師父不催,甯可沒柴燒火做飯,餓在那邊數日,也要由她自己慢慢的磨。
她與窮苦人家的孩子長大的方式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不過她更為孤僻一些,因為山上沒什麼鄰裡可為伴。
真要說能親近一些的人,也就是二哥了。
但是與二哥,也從未牽手或擁抱。
錢千千拄着樹枝,跟在夏昭衣後面。
崖壁外邊真的有條小路,狹窄陡峭,她走的小心,每一步都踩在阿梨踩過的地方上面。
待走出一段距離,那兩個人也不會尋來後,錢千千低聲問道:“你昨天爬那麼快,去哪了呀。
”
“你怎麼會在這呢?
”夏昭衣反問道。
錢千千這才恍然想起,說道:“阿梨,我是被人推下來的。
”
“推?
”
“對,你走之後,我一個人回來,不知道是誰,忽然從路邊出現,将我給推了下來。
”
“那你昨夜都在這裡了,怕是要吓壞了吧。
”
錢千千抿唇,提起這個便覺得委屈。
“是很可怕。
”她哽咽說道。
“嗯。
”夏昭衣應了聲,沒再說話。
這條路濕滑難行,且繞着山壁,非常長。
不過對于夏昭衣而言還是很輕松的,她早就習慣在這些懸崖峭壁上生活了,如今鞋底便纏着厚厚一層增加摩擦力的粗砂。
但為了等錢千千,她還是将速度放慢了一些。
遠遠已能見到山下的大院,漸明的晨光裡,炊煙袅袅升起,人影奔波忙碌,又是新的一日。
錢千千開心的說道:“是不是快到了,阿梨你看。
”
夏昭衣擡起頭,眺了眼,說道:“她們還是起得很早。
”
“要做事呀,本來就要早起的。
”
“山下大約都被水淹了,送吃的更不可能了,她們這般早起,還不如好好睡上一覺。
”
“對了,”錢千千神情變得嚴肅,“我方才在那邊聽說,卞二郎要我們從這裡送吃的過去。
”
“我聽到了,”夏昭衣說道,“留着他們有用。
”
“什麼?
”
夏昭衣一笑:“沒什麼。
”
錢千千停下腳步,頓了頓,輕聲道:“阿梨,難怪我覺得你今天有什麼不一樣呢。
”
“嗯?
”夏昭衣回過身來。
錢千千看着她這樣回過身子,魂都快吓沒了,往裡面的崖壁貼去一些。
“雖然你這兩天都讓我覺得怪怪的,可是今天特别怪,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了,因為你沒笑。
”
夏昭衣又莞爾:“我沒笑就會很奇怪嗎?
”
她在水裡見過這張女童的臉,面孔清秀,皮膚底子同她原先那樣,冷白皮,她的手也要比後院其他女童們白嫩很多。
夏昭衣還很喜歡這個女童的眼睛,閃亮盈波,與她原來睫毛纖長的杏眼有些區别。
不算特别大,但也不小。
既像杏仁,卻又融合丹鳳,不适合濃妝,濃妝反而奪了靈氣。
這樣一張臉,不笑應該不會奇怪。
錢千千看到她笑,也跟着笑了:“你不笑,我就覺得害怕,你一笑,我就覺得沒什麼好害怕的。
”
夏昭衣笑得更燦爛了,回過身繼續往前走去,邊道:“那成,若有機會,等前山那些人來,我給你一把刀子,再沖你傻笑,看看能不能把你哄得去砍掉他們。
”
“啊,那我可不敢!
而且,”錢千千郁悶,“我也不是傻子啊,阿梨。
”
“我也就是說着玩的。
”
夏昭衣唇畔依然浮着笑意,卻變得落拓與暢爽,眼眸也明亮了起來。
“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她笑道,“他們沒可能再來後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