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睡在山洞裡。
幽黑無光的偏僻角落潮濕冰冷,她蜷縮成一團,手裡握着一把短刀。
身上很多地方暗綠一片,是她睡前咀嚼了藥草自己敷在傷口上的。
綠色蓋去了烏青紅紫,身上這些泥漬卻沒有辦法去處理了。
大地兀然一顫,她的眼睛第一時間睜開,警惕的望向黑暗。
沒有聲息,四周也不像有人。
是很遠處的地方起的動靜,整片山麓都在輕輕顫着。
夏昭衣抿唇,松下一口氣,閉上眼睛,繼續入夢。
一夜暴雨,終于安靜。
天空漸漸變明,山上大水往下流沖去,河水卷的飛快,撲騰出大片水花。
錢千千支着樹杖,看着前方斷斷續續塌了一夜而露出的洞穴。
那陣奇香已經散去很多,可是洞穴裡所露出來的一角,讓錢千千覺得驚愕。
不計其數的金條散在地上,瓷器支離破碎,混在泥石之中。
那邊還有成片成片的珍珠寶石,和大量綢緞錦布,哪怕落了雨,這些寶石依然奪人炫目。
洞深處黑黢黢的,隐隐似有風從那邊吹來。
應該……是有路的吧。
錢千千猶豫着,要不要過去。
這時,洞裡傳來些許動靜。
她豎起耳朵,屏息凝聽。
那動靜越來越近,似好多人的腳步聲。
錢千千一凜,忙躲到另一邊的磐石後面。
“少爺,你餓了兩天了,昨夜也沒有睡好,我們先回去吧。
”
二廣還在苦苦勸着。
卞元豐沒有理會,大步走着,循着盡頭那點微光而去。
他的精神面貌極差,頭也很暈,神情和心情從來沒有這麼糟糕過。
“應該就是那邊,動靜就是那裡傳出來的。
”另外一個小厮說道。
光線越來越亮,空氣裡隐隐能聞到一些香味。
二廣嗅了嗅:“好香,這是什麼氣味。
”
“香料。
”卞元豐道。
這款香料他以前有過,據說是從一個大富人家那裡奪的,他覺得頗為好聞,那時還曾給蘇舉人送去過一些,卻被蘇舉人當面給摔了。
“沾血的東西别送到我跟前。
”
蘇舉人是這樣說的,神情冷蔑而不屑。
“這裡有香料?
”二廣又問道。
“閉嘴。
”卞元豐冷冷的說道。
洞壁漸漸變得寬敞了,也從凹凸不平的山壁變成了光滑平整的石牆。
牆上有許多燭台,尚有幾隻蠟燭,可惜燭心起了潮,點不亮了。
走着走着,卞元豐的腳步停了下來。
跟着他的這些小厮們也都停下。
破開的洞口在西北方向,而正北這邊的拐彎處,裡面是一個巨大的石室。
現在他們就站在石室門口,呆愣原地。
漫山金銀,遍地珠玉,數百個大木箱,敞開着的無一不外露财寶。
空氣裡的香料氣味百種交雜,聞多了反令人頭暈。
幾個小厮最先反應過來,面色從驚豔憧憬轉為煞白,朝卞元豐看去。
這地方太過隐蔽,将它建造在此,便是不想被人知道。
而如果有人不小心知道了,那會是什麼下場?
幾個小厮都怕了,二廣也露了懼色。
“你們花過錢嗎?
”卞元豐開口說道。
小厮們一愣。
“少爺,你說什麼?
”二廣道。
“黃金屋,”卞元豐冷冷道,“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
衆人一頭霧水。
“少爺,什麼是黃金屋?
”
“藏這麼多,又花不了,不知道有什麼用。
”卞元豐道,“但是這些拿去買東西,能買多少?
”
“幾座城吧。
”一個小厮壯着膽子道。
“沾血的東西别送到我跟前。
”
卞元豐耳邊又似想起了蘇舉人的這句話。
照這麼說,這些黃金屋,就是用幾座城的鮮血換來的吧。
死就死吧,不過死的數目确實多了些。
“也許這裡有蘇舉人的家人?
”卞元豐忽然說道。
“什麼?
”
小厮們沒一個能跟得上他的思路的。
“幾座城死的那些人裡,可能有他的家人,不然他為什麼這麼讨厭我。
”卞元豐道。
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想到這裡去,幾個小厮都有些不解。
别說蘇舉人那樣自命清高的讀書人,就是尋常百姓,又有誰會喜歡馬賊的?
卞元豐轉頭,看向那邊的洞口,又道:“我們這一路走來,應該早就過了那個橋的距離了吧?
”
“嗯?
”二廣道。
“那這裡出去,應該就是後山了,”卞元豐冷笑,“我說那個阿梨為什麼能在這裡神出鬼沒,也許她就是早早發現了這裡的秘道。
走吧,去前面看看。
”
卞元豐說着,已經邁出了步子。
“後山?
”一個小厮一喜。
如果是後山,那就是有吃的了!
不僅有吃的,還有那群仆婦和童奴可以使喚了!
這兩天他們的日子一點都不好過,那些夫人姨娘們的怒氣,可全都是他們擔着的。
想到去後山可以被伺候和照顧,那些仆婦和童奴們還會小心翼翼,戰戰兢兢,頓時所有的感官都舒爽了,連困意也不覺得了。
他們忙跟上卞元豐。
聽到漸近的腳步聲和動靜,錢千千面色更白了。
她努力想要往崖壁上靠去,可是就這麼點狹窄的位置。
雖然這裡有個磐石可以暫時擋身,但這一帶幾乎沒有路,難保他們尋找出口的時候,不會搜到這裡。
卞元豐忽的停下腳步。
幾個小厮也随之停下。
“少爺?
”二廣道。
卞元豐想了想,有些煩躁:“我困得緊,先回去睡覺了,三廣和四廣去吧,你們讓那些仆婦們從這裡送來。
”
被點名的兩個小厮一愣:“我們?
”
“你們不行嗎?
做這麼點事還要幾個人?
”卞元豐怒斥。
他轉身往後面走去:“最好一個時辰内送來,我娘和我姐昨天一天都還沒吃東西。
”
“去啊,快去。
”二廣忙對他們低聲道。
高興不是自己被點名,他和幾個小厮愉快的跟上卞元豐。
剩下的兩個小厮你看我,我看你。
三廣歎氣:“真倒黴,走吧。
”
錢千千的心境就如澗下翻滾的大水,時高時低。
她扶着磐石,緊緊的貼在那邊。
這時眼角餘光捕捉到什麼,她回過頭去。
夏昭衣蹲在遠處的高坡上,已經翻動身後的木枝沖她示意了好久。
見她望來,夏昭衣伸指在唇前,無聲的“噓”了下。
錢千千頓時一喜,眼睛也跟着亮了
阿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