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揮墨一路策馬奔來,胸膛起伏略大,呼吸偏急。
一進來,他便撞入了少女的眸光。
她端挺坐在那,手中捏着茶盞,漫不經心的輕懶模樣,卻顧盼生姿。
當真是她。
聶揮墨迅速調整呼吸,輕輕沉了口氣,擡腳走去。
有一絲很細微的惬意快樂感從心底悄然冒出頭,他将它壓下,卻逆反出更多。
白氏忙起身,她未曾見過聶揮墨,但憑年齡氣質确認,定是他了。
“聶将軍。
”白氏垂頭福禮。
丁氏一直在後院另一道側門盯着,看見聶揮墨騎馬而來,她繞開洪竹明和支長樂,從一條小路自大門外進來。
“将軍!
”丁氏叫道,快步走來,伸手指着夏昭衣,“就她!
那個女逃犯!
”
洪竹明一聽這聲音,趕忙從後院跑來,瞧見聶揮墨,他幾步上前,恭敬行大禮。
聶揮墨垂眸看着少女,少女和他對視,眸光明亮清麗。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并不如杏眸那般大,開扇形的雙眼皮走向流暢幹淨,瞳仁烏黑清澈,慣來自信笃定的神采,讓她清冷若梨的面龐靈氣逼人。
但聶揮墨覺得,這是假象,真實的她不僅僅隻是自信,更是狂傲,熠熠生輝般的散着光芒。
“阿梨姑娘,”聶揮墨沉聲道,“又見面了。
”
“我也不想這麼巧。
”夏昭衣說道。
“不想這麼巧?
”聶揮墨淡淡勾唇,“你引我至此,的确‘巧’。
”
長條凳被他以腳挪出,他在夏昭衣對面坐下,高大體型占了整一面,指尖在桌上敲打數聲,洪竹明趕忙上前倒茶。
丁氏愣愣的,不解看着眼前情況,再看向倒完茶退到她身旁的丈夫。
洪竹明也不了解,但他更會審時度勢,站好便垂了腦袋。
“找我何事?
”聶揮墨端起茶盞說道。
“白夫人,”夏昭衣看向白氏,溫然道,“你可以說了。
”
白氏點點頭,她頗為緊張,上前沖聶揮墨又一福禮:“民婦白苑清,見過聶将軍。
”
“你丈夫是何人?
”聶揮墨說道。
白氏微頓,不安地朝夏昭衣看去。
“看她沒用,”聶揮墨冷冷道,“她泥菩薩過江。
”
夏昭衣笑了。
“你笑什麼?
”聶揮墨看去。
“笑你氣我沒用,”夏昭衣看着他,“你火候欠佳。
”
聶揮墨濃眉一挑,雙眸輕輕斂起。
夏昭衣轉向白氏:“即便你不說,他也查得出,你便如實說之。
”
“不幫。
”聶揮墨說道。
白氏一愣。
“你不幫什麼?
”夏昭衣問道。
“若無特殊緣由,你不會現身,更不會刻意引我來此,”聶揮墨定定看着她,“無論你們要我幫什麼,我皆不幫。
”
他的眸色着實幽深,加之久居人上所練就的資深老練,根本讓人難以看清他眸中所藏情緒。
夏昭衣唇邊莞爾,又笑了。
她纖細修長的食指伸出:“一,以你我之間的恩怨,我好奇你為何會想到我将有事求你幫忙,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連我是什麼性格都不去了解一下,你枉為大将呀。
”
聶揮墨眸中浮現怒意,眼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下。
“二,世上可走之路很多,除卻要你幫忙,還有交易可談,更還有……威脅。
”
最後二字,被她故意咬字加重,語聲卻又極輕。
“三,”夏昭衣看向門口,“若是不想聽,你現在便可以走了。
不過我有言在先,找你坐下商量,是給你們面子,待我自己出手處理此事,那你的人便丢大了。
”
門外這時傳來馬車聲,稍一停穩,辛順便自馬上下來。
上台階時瞧見屋中情況,他忙加快腳步,邊走邊擡手揖禮:“阿梨姑娘!
”
洪掌櫃和丁氏大驚,看着他朝少女走去。
這番恭敬模樣,便是對聶揮墨都沒有過。
“阿梨姑娘!
”辛順近了忙道,“你可是有何事?
”
“奉才先生。
”聶揮墨冷冷地一字一頓道。
辛順一愣,朝他看去。
觸及他的眸光,辛順下意識往後退一步,看來不太妙。
“我覺得阿梨姑娘該收斂一點,”聶揮墨看向夏昭衣,“聽你意思,依然有事想我幫忙,既然如此,你的語氣便不該處處往激怒我而去。
”
“或者在我看來,你的怒或不怒,我都不屑一顧?
”
聶揮墨氣得想掐斷她的脖子。
夏昭衣有恃無恐的眉梢微揚,頗是挑釁。
這張吃飯用的八仙桌,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辛順在旁,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将軍,有什麼,我們慢慢說……”
“無話可說。
”聶揮墨起身,轉身離開。
白氏心底一慌,看向夏昭衣。
夏昭衣收回視線,端起茶盞。
“将軍!
”辛順忙上前擋在他跟前,“将軍先勿走!
”
“阿梨姑娘!
”辛順又看向夏昭衣,“您若有什麼,您盡管開口!
”
“我本要她說的,是他直言不幫,我便不想說了。
”夏昭衣說道。
聶揮墨霍的回身:“你是在以退為進?
”
“你是在自以為是?
”
“呵,”聶揮墨笑了,“你大費周章将我引到此處,若當真将我氣走,你豈不心血白費?
”
“大費周章?
我進來就坐這了,什麼旁事都未做過,怎就大費周章了?
”
一旁的丁氏氣都不敢出了。
“阿梨姑娘……”辛順輕聲說道。
夏昭衣繼續喝茶,不想說話了。
“淩揚!
”聶揮墨大聲叫道。
外面的近衛上前:“是。
”
“速調三百人馬,攜弓弩而來,将這泰安酒樓内外包圍!
”
近衛微頓,朝夏昭衣看去一眼,領命:“是!
”
洪竹明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下:“将軍!
莫要啊!
這家酒樓可是我祖上傳下來的!
”
“再加個十倍吧,”夏昭衣慢悠悠喝茶,淡淡道,“沒個三千人馬,拿什麼抓我。
”
“阿梨姑娘。
”白氏也快哭了。
聶揮墨怒目看着這個少女。
他隻是想要她服個軟而已,結果二人真的沒辦法聊下去,針尖對麥芒,彼此夾槍帶棒的語氣,隻會将這場談話以客棧被砸個稀爛為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