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傾堂朝跪成一片的數百名姑娘看去。
想了想,宋傾堂道:“我去喊阿梨起來。
”
“啊?
這不妥吧,”顔海戚忙道,“二小姐很困,她屬實累壞了。
”
“不喊她起來,她醒來後會生氣的,”宋傾堂沉聲道,“而且這種氣,她又不好沖着你們發,你們要她憋死嗎?
”
說着,宋傾堂轉身離開。
顔海戚和夏興明對望一眼。
“二小姐,為何會生氣?
”顔海戚不解。
夏興明皺起稀疏粗眉,朝宋傾堂的背影看去。
“我覺得,她應該是會生氣,”夏興明低低道,“二小姐與大小姐,這性子真是越瞧越像了,不愧是親姐妹啊。
”
夏昭衣所在堂屋,是當年佩封的林刺史所辦公的官廨。
這些年落在林耀手裡,改動并不大,所以夏昭衣才來這。
堂屋的窗扇緊閉,隻開着一扇紅木镂花門,兩名夏家軍守在門内,筆直立着,如似鐵人。
宋傾堂邁過高大的門檻,并未被阻攔,一擡頭便可見二十步外的少女安靜甯谧地伏在案前。
宋傾堂的目光,不自覺的變得深邃柔和。
多年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他的皮膚變得粗粝幽黑,那些刀刃寒槍似成他的骨頭,早已堅硬不可摧,他的性情也越發冰冷嚴峻。
但在新萬善關前的擡頭一眼,宋傾堂便知,他還是有柔情的。
其實當年她還小時,他便有所發覺對她的奇怪情愫,但同時他又可恥于這種悄然生長的感情,因為深知喜歡一個幼女,那不是件光彩的事。
大乾之風,于此深惡。
喜歡幼女,為世不容。
不說别人,宋傾堂自己都覺得鄙視。
但現在,她長大了……
亭亭玉立,嬌妍清雅,飽滿細膩的肌膚瑩潤雪白,但凡是個血氣剛方的男子,都會為之側目,多望幾眼。
這是天然本性,陰陽相吸。
宋傾堂在書案前止步,看着少女削瘦單薄的脊背和恬然入夢的側臉,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輕觸她的面龐。
“咳咳!
”門口的守衛發出警告。
宋傾堂驚醒,臉頰驟然一紅,飛快縮回手。
緩了緩,宋傾堂壓下心裡的火,伸手在她肩上輕推。
“阿梨?
”
平日警覺的夏昭衣,眼下睡得少見得沉。
推了數下之後,她緩緩睜開眼睛,明眸尚有混沌,在宋傾堂臉上聚光。
宋傾堂隻能慶幸自己在塞外曬了一身黑皮,眼下才不至于被瞧去這大紅臉。
夏昭衣雙眉輕擰,幾乎很快想起睡前的事。
“什麼時候了?
”她擡手揉着額頭,朝屋外望去,“我未睡多久吧。
”
“嗯,沒有多久,那些女子都已到了。
”
夏昭衣點點頭,但沒有馬上起身,而是沉默下來。
宋傾堂見她盯着書案上的鎮紙發呆,輕聲道:“阿梨,你在想何事?
”
“那些女子中,一定有很多人懷有身孕。
”夏昭衣說道。
“嗯,是有,我來時看到許多人大着肚子。
”
“如何是好。
”夏昭衣聲音變輕。
宋傾堂有些意外,會從她口中聽到這四字。
想了想,他說道:“要不,我喊張稷前來?
”
提到他,夏昭衣彎唇一笑,擡眸看向他:“在萬善關時,你将他點出來,便想着要我重用他?
”
她一笑,宋傾堂便也笑了。
“算是吧,”宋傾堂溫和道,“你剛接手軍隊,諸多軍務軍紀,總需有人輔佐協助。
張稷,是夏興明将軍和夏川将軍對我提得。
”
“他們?
”夏昭衣有些意外。
“不然呢,我又不是你夏家軍,我隻是臨時受命于歐陽隽将軍,将他們帶來交予你手,自然是夏興明将軍他們熟悉。
”
“原來是這樣,”夏昭衣點頭,“他們有心了。
”
“那我現在便将張稷喊來?
由他處置?
”
“什麼叫處置,”夏昭衣輕皺眉,“處置多帶發落,懲處之意,她們為何要被處置?
”
“她們……懷了那些雜種的骨肉不是?
”
“呵呵,”夏昭衣面無表情,“你講點道理。
”
宋傾堂沉了口氣:“是,她們是被迫,但是……”
“行了,”夏昭衣說道,“你不用叫張稷了。
”
“為何?
”
“你都尚且如此,張稷恐更不留情面。
”
“阿梨,”宋傾堂正色,“此事不好處理,她們那腹中胎兒過大,若是堕掉,容易出人命,而且是一屍兩命。
若是不堕掉,她們留在這佩封城中如何做人,可要受盡白眼欺淩了。
”
少女沒說話,又恢複之前沉默。
夏興明和顔海戚在外等候許久,不見宋傾堂出來。
蘇玉梅整理打掃完幾間屋子,送楊富貴入屋休息,她回到這片空地,停在一旁打量空地上的女人們,尤其是那幾個大着肚子的。
夏興明和顔海戚見到她,走來拱手:“蘇姑娘!
”
“見過将軍。
”蘇玉梅福禮。
“蘇姑娘,你可是找我家二小姐?
”夏興明道。
蘇玉梅笑笑:“不是,就是來看看。
”
“哦……”夏興明也笑。
蘇玉梅看回空地上的這些女子。
也有不少女子有所感地回頭,朝她看去。
蘇玉梅三十出頭的年齡,眼角略有些細紋,眸光清亮,氣質溫婉,有一張很讨喜的面相,沒有半分攻擊力。
換言之,是一張老好人的臉,還有些好欺負。
又等了一陣,仍是未見夏昭衣出來。
夏興明輕歎:“我去看看二小姐。
”
“将軍,我可否同去?
”蘇玉梅忽的說道。
“來來,蘇姑娘便一起。
”夏興明說道。
從一旁寬敞的空地繞過這些女子,才邁上小台階,便見夏昭衣和宋傾堂自屋中走出。
宋傾堂面色嚴肅凝重,夏昭衣稍顯輕松。
“二小姐,”夏興明上前說道,“我們正要去找你。
”
“我也正要找你,”夏昭衣說道,“夏叔,我需要二十名會寫字的人手,字迹越工整越好。
”
“現在?
”
“嗯,現在。
”
“好!
”夏興明說道,“我這便去。
”
看着夏興明離開,蘇玉梅收回視線,上前說道:“阿梨姑娘,我也會寫字,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得上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