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太子是我前夫[重生]_八月於夏【完結+番外】》第288頁
走到最後關頭,他怯了。
須發俱白的老道士垂眸望著手裡的蒲扇。
這蒲扇乃青衡教掌門的信物。
天機不可洩露。
歷任掌門若是能窺破一絲天道,這蒲扇便會裂出一縫,以擋天怒。
若這陣法當真能成,那他們青衡教數百年來追求的大道便是存在的。
想來這蒲扇上頭又會多添一道裂痕。
清邈道人握著扇柄的手輕顫了下。
他,何嘗不想同清平一樣證道?
也就在這時,高坐在龍案之後的男人,平靜無波地應了一聲——
“好。
”
虛無縹緲的來世,他可以舍。
建下千秋偉業的功德,他可以舍。
他的命,還有他這一身血肉,他也可以舍。
凡他顧長晉有的,都可以舍。
乾清宮內殿的這一番對話,除了顧長晉與清邈道人,這世間再無人知曉。
清邈道人被送回了龍陰山,回到了那個破破爛爛的青岩觀。
而青岩觀外,一隊來自皇城的暗衛不分晝夜地守在那片密林裡。
往後的許多年,清邈道人時常聽起旁人對元昭帝的稱頌。
說他勵精圖治,雄韜武略。
說他愛民如子,蓋如天、容若地。
說他乃大胤建朝以來,最賢明的君王。
在他治下,社稷安穩,百姓安居樂業。
民間的百姓們每逢皇帝千秋,總要自發地在屋中為他燒香祈福,一盞盞長明燈、長生燈被供奉在了無數寺廟裡。
四十年後,青岩觀那扇破舊的木門被推開。
面容冷峻,龍威日隆的皇帝抱著一個墨玉壇從外行來。
“道長。
”
對他的到來,清邈道人既意外,又不意外。
四十年前的元昭帝,將將繼位之時,痛失所愛。
那時年輕的帝皇尋到他,要他助他行那逆天之法。
清邈道人應下,離開皇宮時,隻給他留了一句話。
“陛下要做一個身負大功德之人,待陛下功德圓滿那日,便是老道助陛下設陣之日。
”
清邈道人初時以為,三年五載過後,這年輕的帝王大抵便會放下心中那份執著。
他貴為帝王,想要什麽女子沒有?
在嘗過了那把龍椅以及無上權力帶來的滋味,他可還願意舍下一切?
就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連他這青衡教掌門都無法確定的期盼?
大抵是不願意的。
然而他又聽說,元昭帝這些年隻立過一後,這唯一的皇後還是他未登基時便死去的發妻。
清邈道人漸漸明了,元昭帝日以繼夜、近乎自虐般地沉迷於政事,為的不僅是社稷與百姓,還有他的一句“大功德”。
老道士手執蒲扇,衝兩鬢染霜的男人鄭重行了一禮:“老道見過陛下。
”
一禮過後,又問:“陛下可是準備好了?
”
顧長晉“嗯”了聲。
他的身體已經近乎油盡燈枯了,而他也等不及了。
他想見她。
清邈道人笑了笑,回眸望了青岩觀一眼,道:“陛下請隨老道來,這龍陰山乃蕭家龍脈之所在,山底之下,有一地宮。
那裡,正合適。
”
顧長晉隨著清邈道人穿過一重重迷蹤陣法,來到一條陰暗逼仄的地道裡。
潮濕、陰冷的風卷起他龍袍的一角。
冥冥中,他總覺得這處地方他來過。
地宮裡繪製著一個古樸玄妙的太極八卦陣,朱砂在明亮的燈影裡紅得刺目。
“陛下請坐。
”清邈道人的蒲扇指向太極陣中的陽魚魚眼,“老道這就起陣。
”
他說罷便接連往胸膛拍了三下,力道分明不重,卻生生拍出了三口心頭血。
清邈道人登時面如金紙,人也在一瞬間老去了許多歲。
噴灑在空中的血並未墜落,而是浮在空氣裡,隨著清邈道人的蒲扇,在半空中緩緩畫出了一個符陣。
顧長晉定定望著半空。
也不知過了多久,甬道裡忽然傳來一陣腥冷的風。
顧長晉心念一動,隔著十二道冕旒,朝甬道望去,卻什麽都瞧不見。
隻他隱隱覺得,有人來了。
那人正看著他。
顧長晉擡眸望去,恰就在這時,對面的陰魚魚眼忽地一亮。
下一瞬,清邈道人舌綻春雷,喝道:“陣起!
”
隨著他的話音落,顧長晉身上的龍袍“倏”地亮起了火光,大火從他身上沿著太極八卦陣的朱砂,燒至對面的陰魚魚眼。
短短幾個呼吸的片刻,陣中紅光漫天,狂風大作,陰陽兩道魚眼仿佛有了吸力一般,緩緩地,一點一點的靠近、融合。
大火熊熊燒著。
劇烈的炙熱與疼痛中,火光漸漸遠去,清邈道人的身影也漸漸失了蹤跡。
顧長晉隻覺耳邊格外的靜。
那是一種朦朧的溫柔與寂寥,就像過往四十年的每一夜。
回憶裡她帶來的溫柔與漫長時光裡失去她的寂寥,交織著陪他走了四十年。
旁人都道他冷情寡欲,心中唯有社稷江山。
沒有人知曉,這位克己複禮,對自己苛刻到近乎極點的帝皇一直在等著一個虛無縹緲的期盼。
這期盼,是再見她一面的渴望。
這樣的渴望,從不曾隨著光陰流逝而緩緩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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