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冬去(一百七十一)
晚雲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探著頭,朝門縫外張望。
隻見人來人往,偶爾有熟悉的身影閃過。
正當晚雲想著裴淵究竟在哪裡,忽而聽外頭的讚者已經在唱報,說譙國公主和齊王駕到。
晚雲心頭一喜,卻又不由地緊張起來。
禮樂聲停,眾人齊齊向二人行禮。
譙國公主笑得和藹,答禮之後,對讚者道:“時辰既到了,便開始吧。
”
讚者應下,高聲請笄者。
晚雲還兀自坐在榻上,冷不丁聽得這話,連忙起身。
春榮笑意盈盈,帶著她走出去。
簾子撩起,午後的陽光刺入眼簾,她趕緊擡手遮住,一隻眼睛微微閉起。
院子裡,未消融的積雪已經掃開,露出光潔的石闆。
堂屋中,座無虛席,連門外也立滿了人。
晚雲被唬了一下,連忙擺出正色,一步一步端莊走路。
她身上的禮衣是王陽在東都置辦的,嶄新而精緻,圍觀的婦孺望著,無不驚歎。
而堂上那許多目光投來,皆是熟悉。
長輩,同門,還有朋友。
大約是第一次見到晚雲身著女子盛裝,不少人都露出驚訝之色,或讚或笑,晚雲隻覺臉上一熱。
沒多久,她就看到了主人席上的薑吾道和王陽,正賓座上的譙國公主,以及她身後的……裴淵。
心頭蹦了一下,晚雲看到裴淵的臉上露出笑意,如同春風化雪,和煦而溫柔。
晚雲的嘴唇也不由微微抿起,卻唯恐自己失態,趕緊將目光移開。
在春榮的引導下,晚雲先向薑吾道和王陽行禮,而後,又拜見譙國公主。
她坐在正中的席上,由譙國公主和薑吾道為她加笄。
薑吾道顯然對這等事頗是陌生,從盤中拿起一支玉笄,左看右看,竟不知如何下手。
譙國公主看他一眼,隨即將那玉笄接過,插在晚雲的發髻上。
周圍響起一陣低笑,薑吾道無言地撇了撇嘴角。
二人坐下之後,裡正還引了村中高壽的婦孺來添簪。
老婦人笑呵呵的,手抖著尋了空檔,將簪子插進去。
晚雲的髮根被戳了一下,眼睛眨了眨。
謝攸寧站在人群裡看著,雙手抱臂,目光平靜。
忽然,手臂被碰了一下,他回頭,卻見是孫煥。
“我這雲妹,當真是美。
”他感歎道,頗有些親手養大的女兒終於出閣的意味。
謝攸寧沒有理會。
他看著晚雲禮畢,被春榮扶起,心中忽而升起一絲惆悵。
今日之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女子。
他也再不可欺騙自己,將她當兄弟來看,過去的一切,終會過去。
加笄之後要更衣。
讚者從有司手裡取過素衣,春榮引著晚雲回東房。
她的心砰砰跳著,想到剛才裴淵注視自己的目光,隻覺好像踏在雲上一樣。
她隻聽了阿媼們的指點,像個木偶人一般,任憑著她們麻利地幫她梳頭更衣。
而晚雲則巴巴地望著門口,嘴裡念叨著:“他們會不會不耐煩?
不會走了吧?
”
春榮笑道:“娘子放心,有公主在此坐鎮,誰敢走。
”
晚雲想了想,倒也是。
“我是怕他們等著無聊。
”她說。
“怎會無聊。
”一位老宮人道,“堂上有茶有小食,閑坐聊天豈不美哉。
且娘子這般好看,他們定然在等著想再看看娘子。
”
晚雲聽著這話,心滿意足。
再想到裴淵也在那裡,心頭熱乎乎的,又愈加期待起來。
宮人們給她換了素衣,穿上深衣,最後換了朱色大帔。
再走到堂上,譙國公主給她戴上金冠,對她說:“自今日起,你便已成人。
日後,你須一般獨當一面,戒之慎之,無愧父母養育,師長愛護。
”
這番話語重心長,意味深遠。
晚雲望著譙國公主那仍有些陌生的面容,驀地,竟有幾分動容。
“晚雲謹遵教誨。
”晚雲向她行禮答道。
說罷,她又從有司手接過一書卷,雙手捧到譙國公主面前,道:“公主不遠千裡蒞臨,為晚雲做正賓。
晚雲身無長物,隻盼公主無病無災,永遠用不上晚雲的醫術。
聽聞夫人好禮佛,昨夜,晚雲挑燈為夫人抄了佛經一卷,還望夫人不棄。
”
譙國公主看了看那佛經,露出笑意,將它收下。
晚雲又轉身,向薑吾道和王陽一拜:“謝師叔與兄長的教養之恩。
過去晚雲膽大妄為,常教師長牽掛操勞。
日後,晚雲定當痛改前非,遇事三思後行,不為師門添亂。
”
薑吾道和王陽對視一眼,各是無奈。
“罷了。
”薑吾道說,“你是仁濟堂養大,做的好事錯事自也記在仁濟堂頭上。
我等對自家人無多苛求,惟願平安。
你若真感恩,便回去向你師父磕頭,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他的心血。
”
這話說得慢條斯理又頗是傲嬌,晚雲忙笑眯眯答道:“遵命。
”
而後,讚者又請嘉賓加字。
話音才落,便見裴淵從譙國公主身後起身,走了出來。
晚雲望著他,目光定住。
隻見裴淵微笑地走到她面前,玉冠之下,俊美無匹。
案上已經擺好了紙墨,裴淵提筆寫下二字,晚雲迫不及待地看去,隻見上線寫著“盈瑛”。
“月滿為盈,美玉為瑛。
”隻聽裴淵聲音溫和,“盼你此生如月般圓滿,似玉般美滿,和美喜樂。
”
說罷,他從袖間掏出一枚玉印,上面赫然就是“盈瑛”二字。
晚雲一陣歡喜,伸手接過,而後,對裴淵盈盈一拜。
加冠得字,讚者道:”禮成!
“
外面的鼓樂聲又喧鬧起來,薑吾道和王陽親自向賓客道謝,請他們出門用膳。
*
“阿兄看我這身如何?
”回到屋裡,晚雲迫不及待地拉著裴淵問道。
裴淵注視著她,淡笑:“好看。
”
觸到他溫熱的掌心和溫和的目光,晚雲臉上一熱,心裡又是得意又是甜滋滋的。
“就隻是好看?
”她卻不滿足,撇撇嘴角,“我的腦袋覺得擡不起來了,女裝就是麻煩。
”
說著,她把頭晃了晃,金冠上垂下的流蘇在腦邊蕩漾,如流光浮動。
“這是節日行禮才穿的盛裝,平日誰這般穿。
”裴淵點點她的額頭,“你不喜歡也無妨,反正穿什麽都好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