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之際,另一名小個子順著壕溝跑了過來。
“隊長,你來得真早,”他喘了兩口氣,將斜跨在身上的布袋取下,放在丹尼腳邊,“我領的彈藥都在這裡了。
”
“如果是上山打獵的話,這個時間我應該已經背著獵物回來了,”丹尼不以為然道,“分給我的有多少?”
“三十發。
”
“還真是夠少的……”他嘟囔了一聲,“該死的機槍手。
”
小個子是隊伍裡年紀最小的一名士兵,名叫麥芽,今年才十六歲,擔任自己的。
每一名精確射手都會配有一位保護者,在敵人逼近時能夠快速壓製目標,以爭取轉移或是上刺刀的時間。
丹尼並不需要人保護,特別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
之所以會選擇麥芽作為保護者,隻是因為架不住卡爾.梵伯特的懇求。
他和這位建設部長算是多年的鄰居,以前同住在新區街巷,自然知道對方把所有從學院畢業的孩子都視作自家兒女一般。
由於精確射手的位置通常比較靠後,所以對於那些分配在一線的士兵來說,保護者實際上會更安全一些。
丹尼知道羅蘭陛下十分厭惡托關系或是相互包庇之事,這也是他為數不多能做到的事了。
看著麥芽蹲在地上挑選子彈的模樣,他忍不住問道,“你就沒想過換個工作做嗎?”
“離開第一軍?”麥芽頭也不擡地說道,“不,我挺喜歡這裡的。
”
“這可不是過家家的遊戲,”丹尼挑了挑眉,“我們隨時都有可能死在戰場上,你根本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
能從卡爾學院畢業的人,完全可以去市政廳工作,那裡的薪酬一點不比第一軍低,而且還十分體面。
”
“可我不喜歡整天給那些官員跑腿——我想要拿起長槍保衛陛下,”小個子將清理出來的八毫米子彈堆在戰壕前,“而且……”說到這兒他忽然頓住,臉色也變得有些微紅。
“因為娜娜瓦小姐?”
麥芽沒有答話,臉頰卻更紅了。
丹尼忍不住笑出聲來,“第一軍裡至少有一半人都傾慕天使小姐,就算排隊也輪不到你啊。
更何況她的父親還是一名男爵,哪怕沒了封地,也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
“我、我才沒有這麽想,”麥芽梗著脖子道,“隻要能每天看到她,我就很滿足了。
”
丹尼搖搖頭,不再勸說下去,他知道投入感情之後人會變得有多麽堅強——或者說偏執,因為他也是如此。
每當閑暇時,隻要閉上眼睛,那名綠發女子的身影就會映入自己的腦海中。
如果不是她出手相救,恐怕他早已經喪命於森林之中。
而那時候她還是魔鬼的爪,邪惡的化身,丹尼將這一切都深深埋藏在心底,沒敢告訴任何人。
未料想再次相遇時,女巫已經洗脫冤屈,成為了無罪之人,而她也住進了城堡區的女巫大樓,並且還在迷藏森林裡開辟了各種各樣的試驗田。
他無法隨意進入城堡區,因此在休假之日,他總會拿起獵弓,前往迷藏森林狩獵一番。
丹尼甚至想好了,若有朝一日不再擔任士兵,他會向市政廳申請一份護林人的工作,把迷藏森林當成自己新的家。
“嗚————嗚————!
”
就在這時,號聲長鳴。
這是敵人將至的信號。
丹尼將思緒壓下,重新擺穩槍托。
不管怎麽樣,他現在仍是一名戰士,為了守護陛下,以及推翻獵殺女巫的教會而戰。
……
隨著太陽漸漸升至頭頂,一群身披亮閃閃盔甲的人馬出現在山腳處。
為了包圍這條唯一的登山路,防線離赫爾梅斯山脈不到一公裡的距離,從他們下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進入了火炮的攻擊範圍。
丹尼知道鐵斧大人不會放過任何打擊敵人的機會。
仿佛在印證他的猜想一般,背後忽然響起了沉悶的轟鳴聲——猶如天上雷霆從很遠處傳來,他甚至能看到一道道模糊的黑影越過頭頂,朝敵人的方向飛去。
戰鬥毫無征兆地開始了。
由於距離較遠,丹尼能很清楚地捕捉到炮彈的落點。
觸地時激起的泥塵猶如一簇簇綻放的野花,螞蟻般前行的長隊頓時陷入了慌亂。
第一次面對連人影都見不到的打擊,感到恐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若是一般的傭兵或民兵,幾輪轟擊就能讓士氣徹底崩潰。
但教會的大軍沒有撤退,他們開始加速前進,列隊也變得松散起來。
當丹尼能較清楚地看到對方的穿著和武器時,這批人至少已經吃了三輪炮轟——五十門野戰炮構成的陣地足以讓轟擊變得連綿不絕,這對於敵人來說絕對是種難熬的體驗。
他們沒有戰馬,隻能靠雙腳走過這段地獄之路。
傳聞中力大無窮的神罰軍立起巨盾,頂在隊伍最前方,距第一道壕溝五、六百米左右的位置組成了一道灰色的鐵牆。
不過對於炮彈來說意義不大,隻要能命中巨盾,盾牌便會四分五裂,連帶將後面的敵人掀翻在地。
“這樣下去不行,”丹尼搖搖頭,“隻怕他們到不了第一條壕溝就會被徹底擊潰。
”他很清楚陣地的火力安排,先用炮火問候一千到五百米之間的敵人, 等對手聚集到鐵絲網之前,再由機槍火力打掃戰場,而轉輪步槍僅用於對手衝鋒後的近距離戰鬥,不到兩百米內不會開火。
“被擊潰還不好嗎?”麥芽墊起腳趴在壕溝邊向外張望。
“當然,那樣我就沒有任何斬獲了。
”丹尼將擺好的子彈掃進腰包,提起槍準備離開。
“你要去哪裡?”小個子急忙拉住他。
“更靠前的壕溝,”他甩開後者的手,“你好好待在這裡就行。
”
“我跟你一起去!
”
“不要跟過來,這是隊長的命令!
”
丹尼丟下這句話,瞄著腰向縱溝摸去。
炮彈落地的聲音顯得愈發厚重了,甚至每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響起,都會有些許土屑從坑道兩邊滑落,灌進他的衣領裡。
他知道自己正一點點靠近戰場最前方。
連著穿越三條橫溝,不顧其他小組成員投來的奇怪目光,丹尼趁著新一輪炮彈落地之際,探頭向外望去——神罰軍的大盾已清晰可辯,他甚至能聽到敵人聲嘶力竭的呼喊和吆喝。
這個距離大概在四百米左右。
已經足夠接近了。
丹尼深吸口氣,架起步槍,將準星對準盾牌上沿稍稍高出的位置,扣動扳機。
伴隨一聲清脆的響聲,盾牌後方騰起一串藍色的血液——隻見巨盾連同持盾人一齊轟然倒地,露出了身後不知所措的審判武士。
他拉開槍栓,退出冒著熱氣的彈殼,接著哢嚓一聲推回原位。
槍彈上膛的聲音讓他熱血沸騰。
第一個,丹尼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