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幕倒不相信蕭臣跟宋相言乃至溫宛的人品,會因為替蘇玄璟脫罪就無端誣陷朝中重臣,而八皇子案他雖未深究,但思及前因後果,鶴柄軒的确有重大嫌疑。
然而,沒有證據。
這才是最緻命的!
沒有證據就沒有繼續堅持下去的底氣。
事情僵在這裡,戰幕亦不知該如何破局。
跪在地上,泣淚橫流的鶴柄軒匍匐在那裡,忽感一道視線射過來,他尋着視線看過去,正迎上蘇玄璟赤紅如血的目光。
他透着臂彎間的縫隙,還閃着淚光的眼睛裡迸出一抹銳利的,帶着挑釁的鋒芒。
四目相視,蘇玄璟隻覺氣血攻心。
噗!
蘇玄璟突然吐了一口血,他太恨!
戰幕側目,心下一橫,“老夫以為魏王殿下及宋小王爺說的可為證據。
”
周帝都給氣笑了,“軍師是否老糊塗了!
”
赤果果的諷刺,撕開了他與戰幕長久以來維持的,看似尊師重道的僞善面具,“沒有人證,沒有物證,軍師說他們的話可以為證據?
”
戰幕也終于意識到了眼前這位帝王,今夜想殺蘇玄璟的決心。
然而這一刻,他卻沒有想要退回去,“他三人,可為人證。
”
周帝看着戰幕想要保護蘇玄璟的決心,龍顔變得深沉且漸漸流露出帝王威嚴,“軍師讓一讓。
”
蘇玄璟仍在盯着鶴柄軒,卻在聽到周帝話語時心中生出一抹冷嗤跟不屑。
縱他生命掌握在周帝手裡,可他瞧不起這個帝王。
格局跟心胸都不配位。
戰幕深深凝望周帝,“老夫……”
又一陣馬蹄聲自夜幕深處馳騁過來。
周帝不想再知道誰會來,又會帶來什麼樣的消息,他想殺蘇玄璟!
“蘇玄璟,你該死!
”周帝漆黑眸子迸射從未有過的兇光,他開始痛恨眼前這個,他曾經無比看中的少年。
就在周帝舉劍,蕭臣跟宋相言皆欲起身,而溫宛已經跪行至蘇玄璟面前阻擋之際,沈甯的聲音傳了過來。
“證據!
”馬車疾停。
沈甯幾乎是灰頭土臉的跑過來,“皇上,這裡是鶴柄軒與北越三皇子往來密信!
”
待沈甯跪至近前,衆人方見她握着黑色匣盒的手盡是磨傷,手背跟十指尤其明顯。
鶴柄軒聞聲陡震,擡頭瞬間看到沈甯手裡匣盒,當真是!
怎會沒有銷毀?
周帝舉起的劍沒有落下,也落不下。
好在李世安眼尖,行至沈甯面前接過匣盒,之後畢恭畢敬走到周帝面前,“皇上……”
周帝雙唇緊抿如線,眼眶裡那雙龍目迸射出來的光已經分辨不出是憤怒、咒怨、厭惡還是什麼别的情緒,舉起的劍被李世安托在手裡,他那隻停滞在空中的手拿起匣盒。
眼見匣盒被打開,鶴柄軒眼中閃過一抹慌亂。
慌亂之中,他又看到蘇玄璟的視線。
望着那雙赤紅血眸,鶴柄軒終于感受到害怕。
蕭臣活着,便是暗螢全軍覆沒,倘若匣盒裡真有證據,以戰幕的決絕,他難逃了……
匣盒裡果真有一物。
是一個木制的紅漆精雕梨花花紋的木筒。
周帝将匣盒遞給李世安,不禁打量手中木筒,木筒十分精緻,且有很明顯的機關術痕迹。
就在周帝想要嘗試打開之際,戰幕幾乎沒有猶豫的上前阻止,“皇上小心,這種木筒多有機關,不是暗藏劇毒就是有緻命暗器。
”
周帝聞聲險些丢了木筒!
戰幕擡手,“老夫願意一試。
”
聽到戰幕的話,蘇玄璟當即拒絕,擡頭時眼中帶着決然,“此事不必軍師動手,該由玄璟來!
”
然而周帝卻未将木筒交給蘇玄璟。
木筒穩穩的落在戰幕手裡。
周帝有那麼一刻甚至在想,若然戰幕可以死在木筒上,那麼誰還能阻止他殺了蘇玄璟?
戰幕所想,卻是不能叫周帝冒這樣的險。
說到底,周帝是先帝的血脈。
生死面前,隻能他死。
鶴柄軒适時爬向周帝,“皇上,老臣冤枉……”
然而這一刻,周帝卻未理他,目光緊緊盯着戰幕手中的木筒,腳步下意識朝後退了退。
比起北越細作,他更想眼前這位大周國師死在前頭。
鶴柄軒隻是想離的近一點,他下意識擡頭,看到戰幕握住木筒,單從他用力的方向便能判斷,戰幕死定了。
而且會死的很慘……
“住手!
”
千鈞一發!
一道渾厚的聲音陡然響起!
周帝隻覺肺腑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壓住,憋的他喘不過氣來,幾欲窒息。
這可能是他生平最難熬的一個晚上,在反反複複折騰下他沒能殺了自己想殺的人,如今他又聽到了最不願意也最不該出現的聲音!
果然。
衆人尋聲望去,看到了溫禦。
這位久未現身的大周禦南侯,忽然就出現在了這裡。
彼時深巷,溫初然鬥戰暗螢的時候他跟一經隻顧着看熱鬧,馬受驚自己跑了,這會兒他們就隻能一路狂奔。
溫禦快要到的時候剛好聽到戰幕與周帝對話,他大喝時人還在屋頂上。
這會兒人從屋頂上縱身飛躍至近前,看都沒看周帝一眼直接從戰幕手裡搶過木筒,“戰哥糊塗!
”
誰都沒想到溫禦會在這個時候從天而降,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溫宛都愣住了。
眼下周帝想殺蘇玄璟的心已經不再掩飾,如果沒有确鑿證據,蘇玄璟的命根本保不住,哪怕戰幕在。
“溫禦!
你把東西拿過來!
”戰幕見溫禦拿走木筒,怒聲低吼。
溫禦背過手,“不拿。
”
一直跟在後面的一經也已行到溫禦身側,二人後面,溫初然的出現悄無聲息。
“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
”戰幕怒斥溫禦。
溫禦則看向周帝,“皇上,既然此物十分危險,老臣……”
“朕準。
”周帝以為溫禦要代戰幕打開木筒,這很好。
畢竟比起戰幕,溫禦是密令者!
他更恨!
“謝皇上!
”
溫禦也沒有一個正經謝的姿勢,直接握着木筒走到鶴柄軒面前,“皇上叫你擰。
”
鶴柄軒,“……皇上?
”
周帝皺眉,“朕何時……”
“微臣剛剛問皇上,皇上不是說準了嗎?
”溫禦一臉疑惑看向周帝,還頗為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