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背脊,山洞。
蘇玄璟派黑衣過來傳信,信箋内容簡單明了。
六坊已取三坊,一切盡在掌握,另注尊守義失蹤。
戰幕正看着,宋相言把頭伸過去,眼珠子險些貼到箋紙上。
“小王爺放心,局勢尚在掌握。
”戰幕索性将信箋遞給宋相言。
宋相言接過來,貼到臉上,隐隐約約看清楚幾個字。
戰幕默默擡頭,看着自己身處的山洞,這還是他當年為先帝尋測陵墓時發現的,原本先帝不該葬在那處,就因為這個山洞,他偏私心的定了那處,因為……
他緩緩起身,行到山洞往北的位置,擡手觸及石壁。
因為他在想先帝的時候到這裡,就可以離先帝很近很近。
“小王爺,你知道麼……”
戰幕望向眼前石壁,“先帝瞞了老夫一件事。
”
桌邊,宋相言眼睛死死貼在字箋上,還在一個字一個字的扣,“我知道。
”
山洞死寂,戰幕蓦然轉身,死死盯住宋相言。
宋相言雖然保持字箋貼面的動作,眼眶裡那對眼珠子卻似定在一處。
他剛剛說了什麼?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戰幕将手移開石壁,踱步坐回到桌邊,看似漫不經心,“那五個人裡,一經是個嘴嚴的,郁玺良亦不是随便傳話的主兒,尊守義自不必說,那就剩下溫禦跟老皇叔,溫禦這個人雖然不靠譜,但人懶的出奇,他應該不會與你說這些無用的……”
宋相言靜止不動,全身汗毛都跟耳朵一樣豎起來,仔細聽戰幕從嘴裡吐出來的每一個字。
“小王爺是聽溫宛那丫頭說的吧?
”戰幕靈魂一問。
宋相言果斷搖頭。
戰幕單手捋過白須,“老夫既然能說出五個人的名字,自然也能說出遺诏的事,此事老夫已然知曉。
”
宋相言聞聲,倒是可以确定戰幕知道密令跟遺诏的事了,“誰告訴軍師的?
”
戰幕,“……不如老夫與小王爺都坦誠一些,如何?
”
“我不想知道了。
”宋相言繼續琢磨紙箋上的字。
戰幕掃了眼坐在旁邊的宋相言,低聲吟歎,“隴西有狄翼坐鎮,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
宋相言,狄翼沒死這件事也知道?
戰幕又道,“當日狄翼受了那麼重的傷,若非翁懷松出手隻怕回天乏術。
”
“軍師知道狄公跟翁老……都沒死?
”宋相言試探道。
戰幕瞧向宋相言,“老夫若非知曉一切,如何能有今日布局。
”
也是啊!
宋相言還想着戰幕為何突然失蹤,原來是想讓太子假意投誠尊守義,給他來個措手不及,絕對的好計!
“小王爺是在何時知道狄翼沒死的?
”
“就……”
見宋相言警惕性還沒有放下來,戰幕又道,“半個月前,魏王找過老夫。
”
宋相言猛然扭頭,用他那雙明亮且瞎的眼睛直直盯過去,“魏王?
”
戰幕不說話了。
宋相言知道戰幕在等什麼,于是道,“此事說來話長……”
“小王爺慢慢說。
”
“狄公棺椁下面那條密道是我挖的,當時翁老就在棺材裡跟狄公躺在一起,我将他們兩位救出來之後直接送支黃泉界石室,後經翁老診救,狄公起死回生,我就是那會兒确定狄公沒死的。
”
宋相言停下時,戰幕沒有開口。
山洞一時寂靜。
宋相言轉轉眼珠,“密令跟遺诏的事我是在溫侯他們不經意聊起來的時候聽到的。
”
“他們竟然沒有殺小王爺滅口?
”戰幕頗為詫異。
“溫侯他們不至于濫殺無辜吧?
”
戰幕沒有正面回答宋相言的質疑,不過以他對溫禦的了解,在這種大是大非上,他是可以做到‘濫殺無辜’的,“小王爺往下說。
”
宋相言繼續道,“而且除了我,狄公跟翁老也都知道,看起來,溫侯跟一經大師他們也沒有表現出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的意願跟決心。
”
戰幕點了點頭,“狄翼跟翁懷松也知道。
”
“知道。
”宋相言重重點頭。
“還有誰知道?
”
“我跟溫宛,剩下我不太好說。
”宋相言将自己知道的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全都告訴給戰幕,“魏王來找軍師,何事?
”
戰幕緩緩起身,深吸好幾口氣,“老夫該出去了。
”
宋相言,“軍師去哪裡?
”
“出去會會尊守義,老夫倒要看看他還能有什麼後招。
”
不等宋相言反應,戰幕已經轉身離開,絲毫不顧與瞎子無異的某位小王爺。
宋相言聽到腳步聲,急忙跟在後面,“軍師等等我!
”
“小王爺還是留在這裡罷,外面就是懸崖絕壁,你當心掉下去摔死。
”戰幕丢下這句話,毅然決然加快腳步。
且等宋相言摸索着跟到洞口的時候,腳步聲漸遠了。
他朝外探出雙手,忽有山風刮過吓的他縮回來。
半刻鐘後,某位小王爺終于相信,他被戰幕抛棄了。
這還不是最最他不能忍受的。
讓他不能忍受的是在他把自己所有秘密全都告訴給戰幕之後,戰幕也還是沒說蕭臣為什麼找他!
至于戰幕說的那些……那些他早就知道啊!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論缺德,誰能比得過戰幕……
靖坊一處偏僻宅院,尊守義盤膝坐在矮桌前,靜靜看着桌上鋪展平整的布坊圖。
桌上燃香,驅趕一切可以憑嗅覺找到他的蟲豸。
也不知過了多久,殷旭折回,“禀尊老……”
見殷旭猶豫,尊守義冷然擡目,“說。
”
“東市義甯坊魏王跟太子正與蜀王激戰,布政坊守将被邢棟跟司馬瑜斬殺,青吟坊首将死在……三皇子蕭堯手裡。
”
矮炕上,尊守義白眉緊皺,黑目如淵,“繼續。
”
“西市鹹宜坊首将被溫君庭聯合郁玺良斬除奪哨,長壽坊是戚沫曦在守,安定坊是……”
見尊守義看過來,殷旭拱手,“安定坊是顧寒跟顧北霖。
”
砰!
尊守義猛然拍案,桌上硯台跟墨筆震飛到地上。
“尊老息怒。
”
“蕭桓宇欺我!
”即使在角樓看到蕭臣早有準備,尊守義并未絕望,他還有另一步棋,殺百官。
可當聽到蕭桓宇跟顧寒他們出戰之時,他便知道自己上了蕭桓宇的當。
或者說,他上了戰幕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