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幕面前,蘇玄璟不會遮遮掩掩。
他難得與之獨處,便問了戰幕一個在他看來并不理解且十分尖銳的問題,“軍師在對待蕭臣的問題上,無論态度跟手段都比玄璟想象中溫和。
”
戰幕似乎并不意外蘇玄璟的質問,不急不緩說道,“玄璟,還記不記得老夫之前為何要讓你靠近鶴柄軒?
”
蘇玄璟記得,“皇上失蹤,李公公最先告知鶴柄軒而非太子府,這很奇怪。
”
“事實呢?
”戰幕又問。
蘇玄璟想了想,“事實……鶴柄軒曾勸我以皇上馬首是瞻,且暗示他朝八皇子蕭齊登基之後保我平步青雲。
”
“如你所言。
”戰幕目光亦落向側窗,窗外是來來往往的行人,“皇上起初看中的應該是二皇子,但因二皇子染惡疾病逝,皇上便将苗頭轉身八皇子,結果八皇子又被鶴柄軒給害死,如今皇上的眼睛怕是又盯上另一位皇子了。
”
“軍師說的是六皇子蕭冥河?
”
見戰幕沒有反駁,蘇玄璟好奇,“我以為,皇上封虞嫔為妃是針對賢妃案。
”
“這隻是其中之一,更大的原因是除了六皇子蕭冥河,皇上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
蘇玄璟蹙眉,“六皇子在我大周風評極差,皇上為什麼……為什麼不認可太子?
”
“老夫也很想知道原因。
”戰幕深吸了一口氣,“玄璟,老夫一直覺得縱是畫堂智者各個精于算計,可若論運籌決策,你不輸他們任何一人。
”
“軍師謬贊。
”蘇玄璟垂首以示恭敬。
戰幕瞧向蘇玄璟,“如你所言,老夫若真想置蕭臣于敗局,不必這麼麻煩,哪怕有溫禦一經,就算加上狄翼,我也都沒放在眼裡,可是現在,老夫就隻叫你去跟他們硬碰硬,畫堂裡的人都還沒有動,你有疑惑正常。
”
蘇玄璟沒有打斷戰幕,他想要一個答案。
“叫你與他們周旋,就是想讓這場戲唱的慢一些。
”戰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出聲,“慢到看戲的人,坐不住。
”
蘇玄璟一瞬間恍然,“軍師懷疑……”
“老夫有太多懷疑的地方,須得一一驗證。
”戰幕看向蘇玄璟,“玄璟,你就站在前面慢慢的演,老夫倒要看看,最後誰能跳出來。
”
“軍師以為,溫侯跟一經也是這樣的想法?
”蘇玄璟又問。
戰幕笑了,“他們兩個若無顧忌,下手絕對不會比老夫輕。
”
蘇玄璟了然,“玄璟知道該怎麼做。
”
戰幕用無比欣賞的目光看向蘇玄璟,“這番話,老夫沒與任何人說過。
”
“軍師放心,玄璟知道該怎麼做。
”
馬車停在天牢,待蘇玄璟走下登車凳,揚長而去……
皇宮,永安宮
李世安走進來時,蕭冥河正在受訓。
訓他的人是之前教導八皇子蕭齊的少師,姓莊。
莊少師大把年紀了,白須白發,一襲白衣。
此刻手裡正拿着一根木尺,尺子重重打在蕭冥河掌心,每打一下,都會在掌心留下紅印。
“咳!
”
李世安進來時輕咳一聲,莊少師聞聲停下來,“明日老夫來之前六皇子還背不好這一段,莫怪老夫還要責罰!
”
蕭冥河舉着那雙被打的手,在莊少師轉身離開時正準備相送。
“不必!
”莊少師叫他止步,自顧拂袖而去。
看着莊少師離開的身影,又看了眼蕭冥河掌中尺傷,李世安不由的心疼,“莊少師也忒狠。
”
“不怪他。
”宮殿裡沒有伺候的宮女,因為周帝怕蕭冥河管宮女要衣服首飾,再把自己打扮的不男不女,那幾個伺候的太監也都是李世安的人。
這會兒見李世安進來,皆識相退出去。
殿門閉阖,李世安左右環顧,随後壓低聲音,“皇上從蘇玄璟那裡得了天杼齒輪圖原圖。
”
這倒是個好消息,蕭冥河坐回到書桌前,唇角微微勾起,“蘇玄璟肯給?
”
“太子跟魏王鬥的正厲害,眼下邢棟犯事兒,蘇玄璟想到大理寺與宋相言同審,便用天杼圖做了交換。
”
蕭冥河點了點頭,“那圖留在他手裡也沒什麼大用處,不若獻圖,一來能得些好處,二來也能緩解與父皇之間的關系,蘇玄璟賺了。
”
“可隻有齒輪圖。
”李世安低聲道。
“尊老手裡已經有結構跟内膛圖,再者當初蕭臣找到赫連澤的時候曾給過他一張假的點線圖,那圖雖然經過改動,但應該會有一些地方是真的。
”蕭冥河提醒道。
李世安點了點頭,“六皇子說的是,老奴定會想辦法将那張圖臨摹下來傳回于阗。
”
蕭冥河沒有接話。
“對了,皇上已将虞嫔封妃的诏書傳至平州,隻是……”李世安猶豫着沒有開口。
蕭冥河不再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他擡頭,那雙可以璀璨如星河,亦可以冷幽如深海的眼睛落在李世身上。
沒有說話,但那份威壓卻讓李世安感受到一絲寒意。
“皇上的意思,虞嫔既已在平州入土為安,就無須大費周章移墳到皇陵。
”李世安小心翼翼解釋。
“他還真是無情。
”蕭冥河沉默許久後,收斂起眼中煞氣,嘲諷道。
李世安低下頭,沒說什麼。
過了數息,李世安見蕭冥河沒有開口,悻悻起身退了出去。
待他走下台階,忽聽裡面傳來‘砰’的一聲……
天牢裡,邢棟被宋相言‘搶’回來沒多久,蕭臣便帶司馬瑜入天牢探監。
這會兒司馬瑜去牢房裡見邢棟,蕭臣則在外面與宋相言打聽案情始末。
宋相言将其帶到刑訊室,“雖然楊曼枝留下遺書說她是看破紅塵自缢,現場貌似找不到打鬥痕迹,卻處處都留有痕迹。
”
“怎麼說?
”蕭臣皺眉問道。
就在宋相言想要詳細解釋時,外面傳來嘈雜聲。
二人打開刑室鐵門,發現蘇玄璟赫然站在面前。
“你怎麼來了?
”宋相言一臉警覺看向蘇玄璟。
“作為楊曼枝案的主審官,本官到這裡翻看卷宗沒什麼問題吧?
”蘇玄璟毫不客氣推開堵門的宋相言,甚至還有幾分賭氣的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