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玺良這輩子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口是心非過。
隻是面對溫宛那樣簡單直接,甚至毫無遮掩的求問時,他猶豫了。
作為一個教習,師之榜樣,他要怎麼告訴溫宛這所有所有的誤會,都是因為你送了兩瓶假酒,本教習很生氣,以為你又送假酒過來,一時氣憤倒了你的酒又說了謊話?
尤其宋相言還在。
既然不能坦誠面對自己說過的謊言,郁玺良必然要用更多謊言去掩蓋最初那一句無心之過,非但如此,他已經預見到自己未來可能在人前都不能喝酒,甚至在吃帶着土腥味的錦鯉時還要津津有味。
然而這一次,他又該怪誰沒有眼識?
怪溫宛不該挑明,而是該把這件事放在心裡默默猜,猜到對為止?
溫宛拱手,“學生懂了。
”
不,你不懂。
郁玺良心裡極力抗拒溫宛‘所謂的懂’,可他無力反駁。
“溫縣主的事,本教習深感遺憾……”郁玺良端起為人師表的姿态,歎息開口。
溫宛打斷,神色平靜如斯“學生沒有遺憾,隻有感恩,若不是郁教習求到齋主,少行跟君庭哪有資格入宮,學生拜謝。
”
郁玺良臉紅,他初衷并非叫兩個臭小子死跪,他本意是想讓他們把溫宛拉回來。
事與願違,溫宛的拜謝他受之有愧。
“舉手之勞,縣主不必放在心上。
”郁玺良難得在溫宛面前沒有了戾氣,反而覺得自己虛僞又矯情。
話不多說,溫宛與宋相言沒在小築逗留太久,轉身去了舍館。
舍館裡氣氛十分怪異,溫少行吃到頂脖,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都不敢使勁兒打嗝兒,稍稍用力他怕溢出來。
紫玉站在桌邊正準備把四道菜擱進食盒,溫君庭則保持剛剛的坐姿,吃也沒吃,動也沒動,卻能明顯看到臉的怨氣。
“大姑娘?
”紫玉看到溫宛,正要端盤子的手抽了回來,急急過去。
溫宛看到紫玉,看到溫少行跟溫君庭的一刻,一直無甚表情的臉上揚起淡淡的,卻仿佛是把所有真誠都寫在臉上的笑意,“你們吃完了?
”
“大少爺吃完了。
”紫玉如實回答。
溫宛略有遺憾時宋相言将從百川居帶出來的那道醉錦鯉擱到桌上,“那你家大少爺可沒有口福了!
”
既然郁玺良親口說他已經忌酒,作為徒弟,宋相言怎麼能把這道菜留在小築裡成為師傅忌酒路上的絆腳石。
溫少行沒吃過醉錦鯉,雙眼放亮,“紫玉,扶我起來,我還能吃!
”
溫宛落座,看到溫少行那副樣子不由蹙眉,“你這是吃了多少?
”
“長姐别誤會,兄長吃的不多,也就每盤吃一半,每一口都是紫玉喂的。
”溫君庭看似面無表情道。
溫宛聞聲,朝溫少行招招手,“你過來。
”
知姐莫若弟,溫少行剛要直起來的身子又堆坐回去,咧開嘴露出兩排小白牙,“阿姐你手指好些沒?
腿上的凍瘡還疼嗎?
我們這裡有很好很好的凍瘡藥,我幫阿姐敷藥!
”
溫宛感動,“你有心,過來阿姐與你說句話。
”
“阿姐你是不是想打我?
”溫少行狐疑望過去。
溫宛搖頭,“你是我最好的弟弟。
”
溫少行将信将疑過去時溫宛直接擡手敲了他額角,“紫玉手傷成那樣你叫紫玉喂?
”
溫少行知道躲不過,幽幽看向溫君庭。
紫玉趕忙解釋,“大姑娘誤會少爺,是奴婢自願。
”
溫少行也不是非得紫玉喂,他就是想逼溫君庭做點兒什麼。
誰知道溫君庭再也沒說話。
“自願也不成,以後不許慣着他。
”溫宛瞪了眼溫少行,“紫玉在我眼裡可不是丫鬟,在你們眼裡也不許是。
”
“那是什麼?
”溫少行揚眉,下意識看向溫君庭。
溫宛毫不猶豫,“她比你們小,得當妹妹寵着知道麼!
”
“知道知道!
”
溫少行扭頭用自己包裹着白紗的胳膊搥向溫君庭,“阿姐叫咱們寵着紫玉,你倒是表态啊!
”
溫君庭眸子下意識瞥向紫玉時,溫宛正拉着紫玉坐到她身邊。
“知道了。
”
“什麼叫知道……”
就在溫少行還要起哄時,溫君庭看向坐在旁邊的宋相言,“小王爺與長姐同來?
”
宋相言之前對禦南侯府這兩個兄弟不曾接觸,無甚印象,唯一有記憶的便是當日擂台戰兩人被裹成蠶蛹擡去羽林營。
但那日禦書房外,宋相言對兩人印象極好!
“同來。
”宋相言微微颔首,微笑。
有種感情,初識即為至交。
溫君庭一直都知道宋相言的存在,十分欣賞,“那日多謝小王爺仗義相助。
”
宋相言爽朗笑道,“溫縣主有難,本小王作為她的朋友,義不容辭。
”
就在這時,剛吃過一口醉錦鯉的溫少行突兀擡起頭,“小王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
太過離奇的問題,比宋相言過往破的懸案還要玄乎。
宋相言幾乎沒有想過,“什麼樣的女人能配本小王?
”
一句反問,室内寂靜。
溫宛這時心情好了一些,她看着宋相言,不禁想問,“如果小王爺變成女人,你會娶變成女人的自己嗎?
”
宋相言果斷搖頭。
溫宛詫異,“為什麼?
”
“她不配。
”
房間裡又是寂靜,連紫玉都默默朝宋相言的方向看過去,到底‘她娘是公主’,如此王霸之氣整個大周朝能有幾個。
溫少行内心裡繃緊的那根弦松了一下,朝宋相言咧開嘴,“小王爺要不要吃魚?
”
“一起!
”
得說端榮長公主在寵娃這件事上不遺餘力,幾乎做到極緻,自小到大,宋相言吃穿住用不說最好,但也絕對都是上乘,教育方面奉行高師出高徒。
宋相言沒入無逸齋那是因為在端榮長公主眼裡無逸齋的教習不配。
同時,他又兼備翰林院院令大人無比理智又聰睿的智慧,這樣一位受過高等極緻教育的少年其實很難交到朋友。
因為沒有誘惑,除了想在大周朝法制長河裡留下矯健身影之外,他不好美色,深知那些都是骷髅白骨,不愛攀附,他已經是當今皇帝的親外甥,還需要攀附誰?
宋相言的第一個朋友是戚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