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千城慢慢走下木床,試探着叫了蕭臣一聲,無人回應。
他仔細打量周圍,從篩子一樣的窗戶紙往裡瞧,土炕很矮,剛過他膝,炕席又舊又黑,上面落滿塵土,他彎腰用手指一抹,厚厚一層。
再往裡看,有張木桌,桌子早就看不到原本木色,黑漆漆的。
木床擺在靠北牆的位。
阿嚏——
孤千城揉揉鼻子,看到桌面上擺着兩張重疊在一起的紙,皺皺眉,繞過去把紙拿起來看。
‘留在這兒,哪裡都不能去。
’
孤千城下意識瞄了眼周圍,十分不屑‘嗤’了一聲,他把字條擱到桌上,再往下看,雙眉突朝上揚,瞳孔震顫,五官都似移位一般。
那是一張通緝榜文,上面的畫像……居然是他!
孤千城猛然握住那張榜文,整張臉貼上去,畫這麼難看!
榜文上寫的清清楚楚,北越六皇子赫連昭乃他所殺,凡抓捕其歸案者得黃金千兩,提供線索者得百兩。
孤千城顯然是被手裡榜文吓到了,慢慢坐到瘸了一條腿的凳子上,重心不穩,轟然摔倒。
掉在地上的孤千城雙眼仍死死盯着榜文。
他看清榜文上的官印出自大周大理寺,咬了咬牙,站起來。
他也算南朝世子,若非有北越通牒文書,大周沒資格管這檔子事!
赫連澤真是會玩啊!
孤千城把通緝榜文擱回桌面,再次看了眼茅草屋,他的确不能離開這裡,否則一出去就得被人認出來。
眼下除了等蕭臣回來,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一整夜加一個上午沒吃飯,孤千城以為蕭臣走時會給他留下點兒什麼吃食,裡裡外外找一圈,屁都沒有。
忽在這時,一股濃香熬骨湯的味道隐隐的飄過來。
别問為什麼飄進來的,窗戶四處漏風。
孤千城順着味道尋出去,發現味道是從隔壁茅草屋傳出來的,他擡頭,煙囪果然冒着青煙,難得這麼破的地方竟然還有人住?
骨湯的香氣太誘惑,孤千城站在牆角朝裡探,沒見人影。
肚子咕噜作響,孤千城想去偷碗肉湯喝,雖然不想這麼下作,但他現在是通緝犯,看一眼值一百兩的那種。
好像從時不時暈倒開始,孤千城便也扛不住餓了。
說幹就幹,孤千城直接從身上扯下一塊布料,草草蒙到臉上,之後翻身上房。
茅草屋不似瓦片房,孤千城原意是想從屋頂掏個洞出來,翻身下去偷湯喝,再翻身上來,結果發現把茅草屋掏個洞的難度系數相當于把房蓋掀了,于是改變策略自屋頂縱身一躍,跳到窗戶底下。
偷東西之前先得踩點兒,孤千城把脖子稍稍朝上一伸,手指抹了下舌尖,朝窗紙上狠狠一捅!
沒捅透?
!
孤千城越發用力。
啪——
突如其來的攻擊,一道長鞭破窗險些抽在他臉上!
孤千城猛然朝後倒飛,視線内,一粉裝少女手握長鞭從屋裡縱躍出門外。
不等孤千城反應,少女再次揚鞭,碧色長鞭猶如夾帶千鈞之力的水浪朝他狂嘯而至,孤千城立時抽出腰間軟劍抵擋,長鞭卷住軟劍,少女狠狠往後一拽,“擅闖者,死!
”
孤千城原本是來當賊的,被人發現就該棄劍逃跑,息事甯人,可在看到少女手中長鞭之後他也來了脾氣。
之前在赫連昭地窖的慘痛經曆浮現在腦海裡,他最讨厭用鞭的女人。
打就打!
打不過那個他還打不過茅草屋裡一個小丫頭片子了!
隻要想到打完就能喝湯,孤千城眼中驟然發狠,運出七成内力到劍身上,軟劍驟然散開無數銀色線條,硬是将長鞭震散。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長鞭完全沒有收勢,鞭身突然晃動出數道碧色溪流,道道與對面銀色劍氣相撞,勁氣爆裂的聲音在兩人中間響起。
孤千城怎麼都沒想到對面少女内力與他旗鼓相當,暗驚。
莫不是遇到高手了?
孤千城也是瘋了!
别的不說,他再也不想于鞭下受辱,于是祭出十成内力,一劍平川,生生将數道溪流震碎,劍尖直擊少女喉頸。
孤千城動了殺心,他不是故意的。
然而願望跟理想都敵不過現實的殘酷,就在孤千城長劍欲至少女喉頸時,逝水鞭猛然在少女身前卷起一道狂炫風暴,“撼天龍吟!
地獄無間!
”
孤千城暈倒了。
突然就暈倒了,長劍落地,身體倒仰,所有殺機在瞬間消失。
見蒙面男子突然收招,狄輕煙來不及收招了,長鞭化作萬道溪流從孤千城身前抽過,即便如此,她依舊試圖挽回饒男子不死,這般強行拽回内力的後果就是反噬,遭逝水鞭梢抽了下脖頸。
呃——
狄輕煙從脖子上扯下逝水,三兩下将其系在腰間,這方朝男子走過去。
縱然她在最後關頭收回内力,可撼天龍吟太過強悍,除了在孤千城身上留下四五道平行相等的鞭傷,包括臉上兩道,左右地面也都被抽出深壑。
此招太過霸道,祖父說遇到壞人随便抽,抽死了算他的。
可迄今為止她還沒抽死過人,怎麼辦?
狄輕煙急忙跑到孤千城身邊,手指置于鼻息,這才松了一口氣。
看着眼前昏厥過去的孤千城,狄輕煙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于是起身,使出吃奶的勁兒把他拖拽到屋裡,用繩子綁的結結實實。
她得等溫少行回來商量一下。
想到溫少行,狄輕煙趕忙跑到竈台前添火,昨晚溫少行帶回來一包湯料,又買了一盆大骨頭,今晚他想喝骨頭湯……
公孫斐來找寒棋了。
鴻壽寺裡,漫天飛絮。
公孫斐一襲碧色錦衣走在飛絮中,青絲以玉冠束起,白翡玉冠在陽光下散出柔和瑩光,耀眼卻不刺目。
他神情淡雅如風,眉眼溫柔,唇略薄,縱不是天人之姿卻有一種讓人難以企及的高貴華麗,無人能及。
寝宮裡,寒棋趴在窗口,死死盯着院子。
落汐則在屋頂上面往下倒柳絮,柳絮密集如雪,一走一過撲一臉的那種。
寒棋無比艱難從漫天柳絮中捕捉到那個人的身影,但見那人行走間沒有張牙舞爪,沒有痛苦哀嚎,心中略有失望。
這是吃了藥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