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蕭臣的警告,周帝濃厚如墨的眉毛不自覺的皺起來。
他看向自己的兒子,眼中露出冷寒之意,“朕或許不記得今晨用了什麼樣的膳食,不記得來大理寺路上都與誰,說了什麼話,可朕記得與賢妃的每一件事!
當年,朕愛她如命。
”
如今從周帝嘴裡聽到‘愛’這個字,連李世安都覺得諷刺至極。
蕭臣眼底悄然閃過一抹痛苦神色,須臾變成絕對的平靜,“父皇當真愛母妃如命?
”
“朕待她,甚于皇後!
”周帝瞳孔微縮,因為這一刻他說的是真話。
當年他與程芷曾有過一段讓人豔羨的神仙眷侶般的日子,他甚至無比期待過賢妃肚子裡的孩子,他早早便将名字取好,根本不是臣!
“那便請父皇好好想一想,天武四十年五月,父皇去過五次昭純宮……”蕭臣明知道周帝要說的話,然而沒到最後一刻,他心底仍有一絲希望。
公案後面,蕭彥皺起白眉,“皇上,老臣以為……”
“朕縱然去過昭純宮,卻未寵幸賢妃,又何來的你!
”
渾厚的聲音陡然響起,消然殆盡後公堂一片死寂。
針發落地可聞。
蕭彥看着周帝眼中無比決絕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李顯跟李輿也在這一刻明白,滴血驗親的結果其實并沒有那麼重要。
李世安則暗暗舒了一口氣,在他看來,蕭臣才是尊守義最大隐患,畢竟他是天選之子,背後站着溫禦一經,還有一個從未冒頭的密令者也在暗暗幫他。
比起蕭桓宇,蕭臣才更棘手。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蕭臣身上。
被自己父皇親口否認,該是這個世上最悲慘的事了。
心死,成灰。
蕭臣原本還有一絲光亮的眼睛變得漆黑無比,恨在此刻滋生。
他忽然不再開口,渾身暴漲的怒意帶着急劇的威脅意味浮動在空氣中,李世安感受到那份威脅,下意識擋在周帝面前。
然周帝憤然推開李世安,冷漠無比看向蕭臣,“不然你以為朕為何要取名一個臣字?
”
蕭臣沒有回答他,漆黑瞳孔仿佛結出寒霜,閃爍出幽幽跳動的火焰,難以形容的悲壯跟玉石俱焚的決然。
袖内,墨鲲蠢蠢欲動。
不單是李世安,蕭彥亦感受到蕭臣身上迸發出來的殺意,于是從袖内抽出一把匕首,以匕首為信号,他若出手便是叫暗處無名動手。
暗處藏着周帝不少暗衛,他相信無名可以做到,至于近在咫尺的蕭啟衡,交給他!
弑君這種事他怎麼都不會叫蕭臣髒手。
殺了周帝再殺李世安,且等一會兒走出大理寺,這兩條命,他擔着!
“蕭臣,朕容你很久了。
”周帝握在龍袍裡的手亦被攥的咯咯響,隻要他一擡手,暗衛便會傾巢而動,于這大理寺公堂。
殺蕭臣,以除後患!
蕭臣一直沒有開口,周身風起,周帝隻覺耳畔似有濃厚的陰風刮過。
“蕭啟衡。
”蕭臣冰冷無溫開口,叫出周帝全名。
千鈞一發,公堂外突然傳來一陣低喝。
“皇上!
”
所有危機在這一刻消弭無形,屁股都已經擡起來的蕭彥撲的坐回到椅子上,額頭沁出細密汗珠,心跳撲通撲通。
周帝不滿計劃被打亂,看到來者,勃然大怒,“大膽!
沒有朕的允許,誰叫你們兩個進來的!
在你們眼裡,可還有朕!
”
來者溫禦,一經。
還沒等周帝把脾氣發出來,堂外突然傳來砰的聲響。
緊接着第二聲,第三聲!
衆人視線裡,一個個身着黑色勁衣的暗衛從天而降,落地時頸骨皆斷,滅息而亡。
太過強烈的震撼使得周帝臉色煞白,那些暗衛是他的人,跟了他至少十年!
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些人武功比十八銅人還要厲害,然此刻竟被人像扔垃圾一樣一個個摔到地上,連掙紮都不曾有!
李世安也傻了眼,他見識過這些暗衛的厲害,便更加懼怕将這些暗衛扔下來的,到底是個什麼鬼!
突然,一抹身影在摔到地上瞬間猛然而立。
李世安忽有揚眉吐氣之感時發覺不對,那人似乎不是他們的人……
堂内蕭彥見狀大駭,“你過來!
”
那是他家小明!
不想他話音未落,無名便被一個身着褐色長衣的少年踩在腳底。
那少年風光霁月,朗俊獨華,束手而立間宛若天降神邸般叫人心生向往,可蕭彥向往不起來,他正踩着自家小明。
無名從未如此狼狽,掙紮間卻是動彈不得。
“溫禦一經!
你們兩個混蛋!
沒有皇上口谕誰叫你們闖進來的!
”蕭彥急的站起身,重重拍響驚堂木,眼睛直直盯向堂外。
一直站在兩側的李顯跟李輿看出事情生變,相視一眼。
公堂外。
溫初然松開腳,無名拼了力氣站起來,縱身而去。
這一刻,周帝跟李世安心中皆驚,那人一看就不是自己人,但那人卻與他們的人混在一處!
堂内,一經回身,雙後合十朝溫初然微微施禮。
溫初然足尖微動,留下了一個羽化飄然的背影……
大理寺外,馬車裡。
溫宛跟蘇玄璟一直在裡面,前去黃泉界送信的宋相言氣喘籲籲跑回來,将将在車廂裡坐下時車廂突然傳來聲音,“你們兩個不想死,就滾出去。
”
清越的聲音陡然響起,明明很近,聽起來卻像是暮鼓晨鐘般悠遠。
宋相言皺了皺眉,蘇玄璟也很奇怪。
溫宛,“……小叔叔,他們兩個是我朋友……”
“你的兩個朋友不想死,就滾出去。
”
車廂裡,宋相言跟蘇玄璟同時看向溫宛。
溫宛頗為犯難,“小叔叔,你們見過的。
”
見二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溫宛提醒道,“天牢外面捏碎裝有密信竹筒的那個人。
”
宋相言,“……”
蘇玄璟,“……”
于是驕傲如蘇玄璟,傲嬌如蘇玄璟,先後從車廂裡象征性的滾出來。
待二人走下馬車,擡頭看時皆驚豔。
少年頭戴玉冠,冷目凝眉,神情溫涼如山巅皚皚白雪,豐神之姿又如天邊皎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