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尊守義遞來的布兵圖,蕭桓宇一時陷入沉思。
尊守義看出他有臨陣退縮之意,輕咳一聲,“昨日太子去見過皇後娘娘,你該清楚以皇後娘娘現在的處境,生死也不過是皇上一念之間。
”
殺人誅心,這句話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蕭桓宇果斷展開布兵圖,目光變得決然。
他手裡擁有顧寒虎符,麾下可用兵将五萬。
依圖所示,他手中五萬兵卒分三路逼至皇宮,“尊老此圖,是想本太子全力控制皇宮?
”
“正是。
”尊守義也隻是面上平淡,蜀王突生事端已經改變他固有計劃,眼下唯有讓蕭桓宇先行逼宮,卸掉蕭臣一半注意力,才能為他争取一息片刻的時間。
見其猶豫,尊守義又拿出他那手騙小孩兒的本事,“老朽手中握有玉玺,太子不會孤軍奮戰。
”
蕭桓宇相信,此前逼宮落得兵臨城下的結果,就是因為尊守義手裡的玉玺。
“此次,我們能赢?
”
“殿下且與我說一說,我們怎麼才能輸?
”
尊守義信心十足的樣子給了蕭桓宇莫大勇氣,“明日何時動兵?
”
“卯時三刻。
”
蕭桓宇驚了一下,“上朝時間?
”
“唯有此,才能将朝中大臣全都控制在皇宮裡。
”
“尊老好算計!
”
尊守義也覺得縱然計劃有變,但主導權仍然在他這邊。
朝中不乏有心向蕭臣的官員,将這些人困在皇宮便是剪除蕭臣羽翼,削弱他的實力。
這一仗他要打的漂漂亮亮,好讓九泉之下的蕭魂瞧清楚,這大周江山到底是如何被他一點一點蠶食殆盡!
午後,陽光正盛。
蕭冥河離宮後乘坐馬車來了公主府。
巧在宋相言剛好要出來。
瞧着被管家扶出府門的小王爺,蕭冥河明亮如星的眸子微微彎起來,上前攙住宋相言摸索在虛空的另一條胳膊,“小王爺小心。
”
宋相言身子猛然一頓,迅速抽回被蕭冥河握住的胳膊。
另一側,管家看到蕭冥河,急忙俯身施禮,“老奴拜見六皇子。
”
“原來是六皇子。
”宋相言緊繃的神經稍有松緩。
蕭冥河看着宋相言那雙仿佛是在搜找他方向的眼睛,心中泛起冷冽寒意,“是啊,自回皇城還沒與小王爺真正見過面,哪日我們約上一約?
”
“好。
”宋相言着急出門,與其寒暄幾句便叫管家扶他走下階梯。
蕭冥河則立于台階,靜靜看着那抹挺拔的身影走上馬車,臉上透着讓人辨不出的情緒。
數息,他轉身踏進府門。
正廳,蕭靈坐在主位,見到蕭冥河時臉上露出微笑,“你怎麼來了?
”
蕭冥河行至中央,雙膝跪地。
蕭靈臉色微變,當即起身過去,“冥河,你這是做什麼?
”
“姑母……”
見蕭冥河欲言又止,蕭靈吩咐身邊素衣關門。
素衣心領神會,走出廳門後反手将門帶緊,人就守在外面。
時局如何蕭靈也不是沒有打聽,單是戚沫曦護送魏沉央那十輛馬車出城門的事她便嗅察到風雨欲來。
“冥河,到底什麼事?
”
蕭靈雖是這樣問,心裡多半也清楚。
自廢後那日她就已經猜到皇兄用意,隻是她上次入宮,皇兄已将膝下皇子否定個遍,她實在不知廢了蕭桓宇,誰能當上這個太子。
“父皇……欲立我為太子。
”蕭冥河沒有起身,重重磕頭,“姑母知我從未觊觎太子之位,此事我求過父皇,可父皇并沒有改變決定。
”
“你先起來說話。
”蕭靈扶起蕭冥河,心裡卻在打鼓。
皇兄一向不喜池月的兒子,怎麼突然就有了這樣決定?
“皇兄打算何時廢太子?
”蕭靈拉蕭冥河坐到側位,狐疑問道。
“明日。
”
蕭冥河滿面愁容,神情慌張,“昨夜父皇又宣我晉見,說明日即廢太子,三日後便立我為太子,可是姑母,我不想……我……”
“放心。
”
蕭靈擡手握住他肩膀,“若你不願意,姑母定會想辦法勸皇兄放棄這個念頭,但你要與我說實話,你真的不想?
”
被質疑,蕭冥河不禁擡頭,“姑母不信我?
”
“姑母不是不信你,隻是此事非同小可,關乎你一生榮辱,我隻是不想你後悔。
”
蕭冥河起身,三指過頂,“冥河敢對天發誓,但凡我心裡将那太子之位看重半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蕭靈拉下他的手,“姑母……”
“姑母,抛開本意不說,冥河心裡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跟地位,那個位子也從來不是我能肖想的,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有。
”
蕭靈心疼眼前少年,“苦了你。
”
“冥河不覺得苦,隻盼着姑母不會笑我懦弱。
”
蕭冥河苦澀低頭,自嘲,“我知眼下局勢緊張,父皇與兩個皇兄之間似乎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時候,我亦知此時不該隻想着明哲保身,可憑我的本事,便是毅然沖進漩渦,也隻會被漩渦絞纏的支離破碎,姑母便當我是貪生怕死好了,我隻想回到平州,陪在母妃旁邊……”
蕭靈怎麼會笑蕭冥河懦弱,連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解眼下困局。
“明日我會再入皇宮,若能勸得皇兄放棄立你為太子的念頭最好,若不能……”蕭靈念着與池月的情分,下了狠心,“我不惜與皇兄鬧翻也要保你離開皇城,回平州。
”
蕭冥河看着蕭靈眼中的決絕,心裡很想問一個問題。
你是因為愧疚吧?
可是你的愧疚來的太遲了蕭靈!
“對了。
”
蕭冥河突然想到一件事,“明日,是母妃忌日。
”
蕭靈震住,“不是十五嗎?
”
她記得當年自平州傳回來的消息是六月十五。
這是蕭冥河的秘密。
母妃死在六月十二日的清晨。
那是他在母妃病榻旁邊守的第十二個夜晚,他明明記得前一天晚上他還與母妃聊到皇宮,母妃握着他的手,告訴他皇宮的火棘叢長的特别好看,她每日都會修剪。
他與母妃聊到很晚,且是看着母妃睡着才閉上眼睛的。
哪裡想到離别來的這樣突然,還是在他昏睡的時候。
怎麼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