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經那聲喚并沒有留住溫禦。
溫禦推門,跨出門檻時停頓數息,終是邁步離開。
一經卻沒有走,他行至側位,坐下來。
戰幕依舊保持淡漠神情,臉色始終未變。
“幾日不見,軍師身體大不如從前。
”一經身着白色僧袍,縱與狄翼對戰時受傷,休養一段時間已是無礙,恢複的七七八八,仍然是風華絕代的容貌,禍國妖僧一樣的存在。
戰幕不語,他不想說話,
“還請軍師體諒溫侯,宸貴妃跟溫縣主是真的失蹤了……”
“大師也懷疑是老夫所為?
”戰幕轉眸,深沉穩重的話音,有些氣短。
一經聽出戰幕聲音有異,“那日貧僧與溫侯得知禦醫院裡有禦醫來太子府,心想是軍師身體不适,遂來探望,隻是……”
“隻是老夫沒叫你們進來?
”
戰幕看向昔日同生共死過的和尚,搖搖頭,苦笑一聲,“你們何時這樣聽話?
”
“軍師……”
“老夫叫你們别摻和奪嫡之争,你們可聽?
叫你們别去惹狄翼,你們可聽?
老夫不叫你們進府門,你們卻聽了?
大師且與老夫說一說,這是為什麼?
”戰幕憔悴,他每日都帶着這樣的問題,問自己一萬遍。
“有些事,怕是天意。
”一經坐姿端直,雙手貼于膝間,淡聲道。
戰幕臉上的笑帶着幾分悲涼,“天意?
”
見一經不語,戰幕怅然,“先帝駕崩,老夫得先帝令輔佐皇上,又得皇上令輔佐太子,老夫半生年華都在朝堂裡沉浮流轉,深知這裡水深,如今這朝廷裡各個都是手眼通天之輩,有自己的勢力,有扭轉乾坤的本事,我坐鎮太子府,天時地利人和尚且不敢保證一定會助太子順利登基,你與溫禦如何敢趟這趟渾水?
”
一經有口難言,“軍師勿要替我二人操心了,我與溫侯自有主張……”
此刻一經若說他與溫禦從來不是為了幫蕭臣,隻怕傻子都不會相信,他這般挑明,也是希望戰幕莫要再勸。
有時候一經甚至覺得戰幕朝他二人下手,也好過現在仍然在為他們擔心。
縱有先帝密令,可面對戰幕,他于心有愧。
尤其今日溫禦來求這一句話已經表明立場。
禦南侯府跟太子府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呵!
”
戰幕明知,可還是被這句話刺到了,“不替你二人操心?
這樣的話你為何不早與老夫說?
老夫身在朝堂二十年不曾與你二人走的近,就是怕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會把火燒到你們身上,早知你們如此想,老夫不必這樣啊……也對,人各有命,本軍師又不是算命的,如何敢笃定這樣就是為你們好……”
戰幕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單手扶住桌面。
一經心疼,“軍師……”
“老夫這一片真心,莫不是喂了狗?
!
”
戰幕擡頭看向一經,憔悴面容流溢出來的表情落在一經眼底,心痛至極,“貧僧與溫侯,謝軍師此前一直手下留情。
”
或許沒想到一經會這樣說,戰幕怔住,眼中充滿不可置信的目光。
良久,他恢複冷漠神情,“大師若無事,本軍師累了。
”
一經再也無法承受他們一邊從背地裡瘋狂挖戰幕牆角,一邊又在戰幕面前瘋狂打感情牌的龌龊行徑,哪怕他與溫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都十分看不起自己。
“軍師保重身體。
”
一經知道話說到這裡已經沒有回旋餘地。
他雙手合十,“貧僧,告退。
”
一經轉身,退出正廳。
未及走遠便聽屋裡傳來‘砰’的聲響……
皇宮,禦書房。
周帝這兩日心情大好,午膳比平日裡多吃了一些。
這會兒李世安端進一盤糕點,他也吃的很開心。
“朕聽聞溫宛還沒找到?
”周帝本想将吃了一半的鳳梨酥擱回瓷盤裡,可又覺得回味不錯,又将剩下的一半給吃光。
李世安當即送上拭手的錦帕,“至今沒有半點消息。
”
“禦南侯府,流年不利啊!
”
周帝擦淨手,将帕子遞回到李世安手裡。
他停頓片刻,“你覺得,溫宛失蹤這件事,是誰幹的?
”
“老奴分析,怕不是太子府的人。
”
見周帝想要聽下去,李世安繼續道,“宸貴妃被皇後派去的人虜走,皇後因此被皇上禁足,更叫宋相言審辦此案,老奴想着,這事兒八成真是皇後所為,太子府為保皇後,遂叫人虜了溫宛,私下裡想與溫禦講條件。
”
在周帝面前,李世安粗淺的分析表面因果。
果然,周帝龍體靠向椅背,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首先,皇後有沒有指使方雲浠誣陷溫若萱朕不清楚,但皇後定然不希望方雲浠把溫若萱虜走,這案子若真細思起來,未必沒有反轉,保不齊問題出在甘泉宮。
”
李世安還真想過這一層,“皇上英明。
”
“至于太子府抓走溫宛這種可能,不存在。
”周帝十分笃定,“這種低等手段素來為戰幕不齒,反倒是顧铮跟馳靖被押入天牢,更像是太子府的手筆。
”
“皇上說的極是。
”
李世安恭敬附和,随後想到什麼,“葵郡之事……”
“再等等。
”周帝擺手,示意其不必往下說。
“朕聽說蘇玄璟于昨日大婚抛下新娘,自己跑了?
”周帝忽然到這件事,龍目微沉,“鶴柄軒可有找你?
”
“回皇上,鶴相不曾找老奴。
”
周帝皺了皺眉,“這個蘇玄璟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是……知道了什麼?
”
“老奴覺得他定不知道皇上與鶴相對八皇子的期許,聽說當時即将三拜,有花間樓的女子沖進去遞了張字條給蘇玄璟,蘇玄璟看過字條後就走了,至于字條上寫的什麼,老奴不知。
”
周帝目露憂色,“過午宣召鶴柄軒跟蘇玄璟入宮,朕總要關心一下自己的臣子。
”
“是。
”李世安得令,端起瓷盤欲退。
“再去拿一盤鳳梨酥,味道不錯。
”
待其離開,周帝擡手拿起龍案上的奏折,正欲翻開,心中想到溫若萱跟溫宛失蹤之事,忽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