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澤有些猶豫。
蘇玄璟動作緩慢,沸水入杯,幾片嫩葉打着旋的浮上來,仿佛掙紮在漩渦中心的浮萍,不能自已。
“三皇子莫想别的,但凡有一點點與蘇某所查不符,今日合作,就作罷。
”
赫連澤咬了咬牙,“蕭臣手裡一張點線圖,本皇子手裡一張結構圖,一張内膛圖,共三張,待狄翼死,本皇子願以三張圖換蘇公子手中齒輪圖。
”
四張啊!
坐在赫連澤的角度,他并沒有看到蘇玄璟紅色小勺裡的水早已漫過杯沿,滾燙的水順着杯壁溢到桌面,順流落下來。
蘇玄璟停了手裡動作,無比緩慢且淡然擱下紅勺,“成交。
”
赫連澤走了。
雪姬進來時蘇玄璟整個人僵直坐在那裡,眼底充斥血絲,手裡緊緊攥着紅色小勺,一動不動盯着釜底薪炭,紅色光亮映照在他臉上,卻有種莫名的冷。
“玄璟?
!
”雪姬急忙過來,憂心喚道。
蘇玄璟沒有作聲,腦海裡再次浮現父母慘死的場景,原因竟是一張重器圖!
與他們毫不相關的圖紙,卻害他們枉死!
狄翼固然是兇手,圖是原罪!
蘇玄璟生出一念,他要這圖,這些圖,永不見天日。
誰有誰就該死,誰有他就要毀了誰!
“玄璟你别吓我!
”雪姬見蘇玄璟神色異常,急忙坐下來。
蘇玄璟終于回神,他低下頭,有滴淚從眼角倏然墜落,“小姨,我是壞人嗎?
”
雪姬忽的心疼,“你在小姨眼裡,是最好的孩子。
”
“小姨你相信人有前世嗎?
”蘇玄璟想到與溫宛在金禧樓時的情景,他不相信前世,也不明白溫宛為什麼會信。
殺禦南侯府滿門?
那他前世還真是挺有本事!
“我倒希望人有來世,若有來世,我想在姐姐遇難之前趕過去,定把那些殺害姐姐的人碎屍萬段!
”想到自己的姐姐,雪姬眼中充滿恨意。
蘇玄璟收斂起心中那份悲涼,他不管什麼前世今生,為人子者勿以有己。
這一生,他活着的意義就是為父母報仇,能報血仇,他這一生便過的沒有遺憾,至于溫宛……
蘇玄璟忽有隐痛,若有來世。
那便來世……
夜黑,風涼。
赫連澤身形如矯捷雄鷹穿梭在鱗次栉比的飛檐上,高高低低,速度極快。
咻-
一粒石子突的落在腳前,他陡然止步,自高處俯瞰,看到深巷裡一輛馬車。
石子由馬車方向而來。
赫連澤皺眉,走?
石子不大,卻正中他足前半寸距離。
飛檐沒有一絲松動,中間卻被石子穿透。
赫連澤沉默數息,俯身而去。
車廂裡,蕭臣緩聲開口,“此處距離鴻壽寺還有一段距離,也不知本王有沒有這個榮幸相送。
”
聽是蕭臣,赫連澤遲疑片刻,縱身躍進車廂。
車廂寬敞,簡單,除了三面圍搭的長形座椅再無其他擺設。
頂角固定燭燈,很暗,很淡。
微微一點光亮并不能引起外面的注意,縱是車廂裡的人審視彼此都有些辨不清晰。
赫連澤坐在側位,“魏王殿下莫不是專程在此處等我?
”
“不然三皇子覺得,我在等誰?
”蕭臣神情平靜若水,聲音亦察覺不到任何情緒。
赫連澤彼時在蘇玄璟那裡得到驚天秘密,那時情緒不能自持,表現的些許激動,然而能在皇子奪嫡中立于不敗之地,他自有那股冷靜深沉,遇事果斷沉穩的勁兒。
“辛苦魏王。
”
蕭臣擡指,馬車徐徐駕出深巷。
轉角一瞬,蕭臣朝側窗掃過一眼,“三皇子肯屈尊到花間樓,足見蘇玄璟開出的條件,誘惑至極。
”
赫連澤臉色微白,數息恢複如初,“本皇子總要聽一聽,你們大周太子開出的價碼,與魏王殿下相差多少。
”
蕭臣瞧向赫連澤,“本王也十分好奇。
”
“狄翼是真的活不成了。
”都是他沒有的天杼圖,赫連澤每一個都要小心安撫。
蕭臣挑眉,“太子也想狄翼死?
”
這倒叫蕭臣始料未及,按常理,狄翼已經明确表示支持太子府,這種級别的支持于蕭桓宇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甚至于太子嶽丈顧寒正在明裡暗裡糾集武将力保狄翼。
而且在蕭臣心裡,戰幕不至如此心胸。
“功高震主從來都是大忌。
”赫連澤想到本朝韓統,“魏王可知父皇為何默認赫連昭的死?
”
蕭臣沉下一口氣,“韓統麾下副将先鋒居北越武将兩成往上,手握重兵,未及花甲之年,的确讓人擔憂。
”
“狄翼也是一樣。
”赫連澤轉爾看向蕭臣,“本皇子答應殿下的事已經有了結果,殿下要等到何時,才能讓狄翼身首異處?
”
狄翼,一直都是北越心腹大患。
蕭臣知赫連澤所指,南朝傳來消息。
南朝攝政王沖出困局,已有扳回局面的趨勢。
“吾師已助韓統滅掉赫連珏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算是投桃報李。
”
馬車駛向鴻壽寺方向,車外角鈴微微搖晃,時爾發出伶仃聲響,“三日後,本王會帶袁忠入大理寺公堂。
”
赫連澤蓦然看向蕭臣,“三日?
”
“三皇子嫌慢?
”
“隻是沒想到這麼快,魏王殿下有把握?
”
蕭臣在這一刻,認真看向赫連澤,“單憑袁忠一面之詞證據不足,為免狄翼反撲,本王覺得狄翼案與赫連昭的案子,并審最為妥當。
”
赫連澤狐疑看過去,“兩案如何能并到一起?
”
“數罪可并罰,兩案如何不能并到一起?
”蕭臣身形微朝前傾了傾,“赫連昭的案子須與赫連珏相關,吾師才好助韓統在三皇子未離大周之前替你鏟除前路最大障礙。
”
赫連澤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道不虛此行。
可借蕭臣之手除掉狄翼,除掉赫連珏,重創韓統,又可借蘇玄璟之手得天杼全圖,他日回北越之路,便是他被立太子之時。
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皆被他占盡。
“既是并審,魏王殿下需要我做什麼?
”赫連澤算是默認蕭臣的提議。
蕭臣暗暗松了一口氣,“九禅跟媚舞,須得犧牲一人。
”
赫連澤微微愣住,“何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