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之巅,宋相言在偷偷趴完牆角之後,大大方方走到蘇玄璟面前。
鶴柄軒屍體下血已大片,宋相言避開那灘血,“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切莫再思,更莫哀!
”
蘇玄璟看了眼宋相言肩膀,“傷口還疼?
”
“還疼,你給我點錢我去看看。
”宋相言不想讓氣氛這樣悲傷。
蘇玄璟輕淺抿唇,微微一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
“還有調侃本小王的心思,不錯。
”宋相言上前拍拍蘇玄璟肩膀,“命不要,一百兩銀子你記得送到大理寺。
”
沒等蘇玄璟開口,宋相言轉身,“走了!
”
行到巨石旁邊,宋相言朝溫宛跟沈甯看過去,“你們兩個怎麼還趴着?
”
溫宛跟沈甯默默趴在那裡,額間浮起一排豎線。
就是因為不想被發現才趴在這裡,不然是因為暖和麼!
“走啊!
”宋相言催促道。
于是溫宛跟沈甯在宋相言赤果果語言暴露的情況下默默站起來,禮貌性朝蘇玄璟颔首之後,灰溜溜下了山。
山崖上,雪姬示意黑衣白衣帶着周甫升離開。
她想過去安慰,遲疑數息後也跟着走下山崖。
懸崖之巅,蘇玄璟一襲白色大氅獨自站在那裡,任寒風呼嘯,大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絲毫未動,視線重新落在鶴柄軒早已冰涼的屍體上。
蒼白容顔沒有一絲血色,襯的眼角那滴淚越發晶瑩剔透。
淚落。
蘇玄璟無比緩慢轉過身,面向白雪茫茫的十萬大山跪下來,“父親,母親……”
哽咽的聲音很快淹沒在風裡,蘇玄璟重重把頭磕在地上,“兒子為你們報仇了。
”
嗚嗚……
起初的嗚咽聲漸漸不可控制,從低泣變成哀嚎。
後來聽雪姬說,蘇玄璟在山巅上呆的很久……
天牢外面,鶴玉婉被放出來的時候身上披着戚楓給她的準備的衣服。
鶴柄軒失蹤,鶴夫人的屍體也已經被擡回鶴府。
細作案至此大在大理寺被挂為懸案。
此刻坐在戚楓準備的馬車裡,鶴玉婉傷心欲絕,她知母親身死,知父親失蹤。
一夜之間,她從宰相府名副其實的千金變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孤兒。
“停車……停車!
”
就在馬車行至花間樓時,鶴玉婉突然叫停馬車。
車未停穩,她便急不可待從車廂裡跳下來,徑直沖進花間樓。
然在下一刻,她便被剛從裡面走出來的如意一把推出去。
“如意……”鶴玉婉身上還有鞭傷,被推搡的時候傷口被牽扯,鑽心的疼。
“花間樓不歡迎你。
”如意是血雁門的人,一直都在給雪姬打下手。
當日雪姬被人抓走,她接替雪姬跟在蘇玄璟身邊,包括溫宛被藏在密室的時候都是她在照顧,她知道很多事,知道少主這些年的努力全都是為了報仇。
可她怎麼都沒想到,少主一直在找的仇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誰能想到就差一點點,少主便娶了仇人的女兒,管仇人叫嶽丈!
這口氣她怎麼都咽不下去!
“為什麼?
”
鶴玉婉從戚楓那裡聽說了,蘇玄璟無罪,“玄璟呢,我想見他。
”
父親生死不明,母親屍體就擺在宰相府,鶴玉婉隻道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蘇玄璟,縱然他們隻差一拜,可她心裡蘇玄璟已經是她的夫君。
她想與蘇玄璟解釋,自己在天牢時說出他的名字是迫不得已。
“你不配見我家少主!
"如意恨道。
鶴玉婉忍着身上的傷,眼神中滿是歉疚,“我知道我不該在皇上面前說出那件大氅是玄璟的,可當時就算我不說,皇上也能查出來,他們還拿父親的命威脅我……”
“鶴柄軒就該死!
”
隻要想到昨夜在天牢外發生的一切,如意就恨的咬牙切齒,“你那個該死的父親!
根本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畜牲都不如!
”
鶴玉婉沒想到如意竟會這樣惡毒的謾罵父親,“你住口!
我父親是當朝宰相,他是被人冤枉的!
他才不是什麼北越細作!
”
“我管他是不是北越細作!
我隻知道他是殺死我家少主父母的兇手!
沒人性的畜牲!
”
如意的話聽的鶴玉婉一頭霧水,“你說什麼?
”
“你還不知道吧?
”如意走近鶴玉婉,眼睛好似兩把刀子戳在她臉上,“你的親爹,就是當年殺死我家少主父母的兇手!
他非但是北越細作,還是暗蠍!
”
聽到‘暗蠍’二字,鶴玉婉整個人都愣住了。
當日蘇玄璟在天牢外亂刀砍死司徒佑的理由,就是因為司徒佑是暗蠍,而暗蠍是殺他父母的仇人。
鶴玉婉猛的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司徒佑才是暗蠍!
他才是殺人兇手!
”
她自天牢出來,戚楓隻與她說自己父親被懷疑是北越細作,沒提暗蠍二字啊!
“呸!
”
如意氣極,朝鶴玉婉身上踹一腳,緻其跌倒在花間樓外。
正是午後,街上來來之人甚多,“司徒佑隻是被你爹拉出來擋箭的!
你爹才是幕後指使的人!
他歹毒卑鄙,罪該萬死!
他對不起大周,更對不起我家少主!
”
“不可能!
”鶴玉婉忍着滿身傷口掙紮的站起來,眼睛裡布滿血絲,“你别在這裡血口噴人!
我爹才不是暗蠍!
不是!
”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穿過人群,停在花間樓外。
雪姬走出車廂時看到鶴玉婉時微微怔住,她遲疑片刻,下車站到旁邊。
此刻與如意争執的鶴玉婉也注意到雪姬,緊接着,她看到了從車廂裡走出來的蘇玄璟。
“玄璟!
”鶴玉婉踉跄着跑到馬車前,腳下虛浮身體猛朝前傾。
眼見鶴玉婉跌倒,蘇玄璟卻沒有伸手攙扶。
是旁邊雪姬将她扶穩。
“玄璟,她說的不是真的……我父親不是……”
沒等鶴玉婉說完,蘇玄璟已然繞過她,“小姨,我們進去。
”
經過昨夜,親眼看到戰幕跟蕭臣他們舍命相幫,雪姬的恨亦不似初時那樣強烈,冤有頭債有主,殺人的是鶴柄軒。
鶴玉婉的确無辜。
但是無辜,不代表她能忘記鶴玉婉是鶴柄軒女兒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