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鶴柄軒的質疑,狄翼承認他未曾想要假死,此番回皇城他也是孤注一擲,隻要能抓到暗蠍,生死并不在他考慮之内。
他活着,隻是一個意外。
“你若不說那人,本帥與你便無話可說。
”狄翼漠然轉身,走到旁邊。
鶴柄軒不甘心,咬着牙詛咒,“你就算活着,也不可能露面于人前!
一輩子都不可能!
”
狄翼不想與鶴柄軒争執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比起他年過古稀才隐下身份,翁懷松已經隐藏身份二十幾年。
終于,蘇玄璟合着山巅的風,緩緩走到鶴柄軒面前,“鶴夫人已經死了。
”
鶴柄軒視線猛然從狄翼身上移過來,“你幹的?
”
“你殺我父母,我該殺你全家。
”蘇玄璟清眸漸漸染上顔色,咬着牙,一字一句,“過往這十幾年,我曾想過一百種殺死你的方法,想過若是找到你,便是連你府上一條狗我都要多砍上幾刀!
”
鶴柄軒怒視蘇玄璟,“你敢!
”
“我當然敢!
”蘇玄璟毫不猶豫開口。
“蘇玄璟!
你……”
“鶴柄軒!
”蘇玄璟突兀打斷鶴柄軒,眼神發狠,“你忘了你剛剛說的話?
斬草須除根,我隻是按照你對待我的方式對待你,何錯之有?
”
“玉婉是無辜的!
她是真的喜歡你!
”鶴柄軒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慌張。
蘇玄璟默默看着鶴柄軒,直起身。
“蘇玄璟,說到底這次是你利用了玉婉!
要不是你把玉婉當餌……”
“你又何嘗沒把她當餌!
”蘇玄璟居高臨下,冷聲道。
看到蘇玄璟眼中決絕,鶴柄軒終于停下掙紮,咬了咬牙,撲通跪在地上,“老夫求你……放過玉婉,她什麼都不知道,她……”
“我又知道什麼?
”蘇玄璟目光寒戾。
然而在看到鶴柄軒眼中乞求時,他慢慢平息自己的心境,“鶴夫人不是我殺的。
”
鶴柄軒微愣,神色略有遲疑看過去。
“你被我的人帶出來之前鶴夫人已經選擇自盡。
”蘇玄璟淡聲道。
聽到這裡,鶴柄軒眼淚掉下來了。
“是我對不起她……”
“我不會殺鶴玉婉。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鶴柄軒,蘇玄璟心境是這十幾年前從未有過的平靜。
聽到蘇玄璟這樣說,鶴柄軒有些不可置信,“你……說話當真?
”
“雖然我曾想過有朝一日找到你,定然十倍百倍的叫你償還,哪怕昨夜之前我還是這樣的想法……”
山風刮在蘇玄璟臉上,臉色愈白,“可昨夜之後,我便不這樣想了。
你死,足矣。
”
昨夜天牢,蘇玄璟親眼看到戰幕跟蕭臣,還有溫宛,宋相言,沈甯以及整個大理寺,包括後來出現的溫禦跟一經,他們為了找出暗蠍,孤注一擲。
哪怕他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這些人根本不是為了他,這些人為的是大周,然而他也不可否認,昨晚沒有這些人拼了命的保他,他這一局輸定了。
尤其蕭臣,證明鶴柄軒是暗蠍不一定非要在他活着的時候,推己及人,他未必會留蕭臣活命。
被溫柔以待真的會讓人心軟。
蘇玄璟拿過雪姬手裡長劍,轉身扔到鶴柄軒面前。
懸崖上,寒風疾勁。
刮在人臉上像刀子似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鶴柄軒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
看着地上那柄閃着寒光的利劍,鶴柄軒凄苦一笑。
他緩緩伸出手,握住劍柄。
“不管你們相信與否,有很長一段時間,老夫真的隻想做大周的宰相,我甚至已經忘了暗蠍的身份。
”鶴柄軒撫過劍身,“如果不是……”
鶴柄軒看了眼狄翼,“如果不是你回來,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這世上便再也不會有暗蠍,隻有大周宰相。
”
“如果不是你臨時起意殺了缑如來,便不會有後來的許多事。
”狄翼淡漠看向鶴柄軒,“我們都要為自己做的錯事,付出代價。
”
他為鹿陵一役沒有為檀牧跟周平、田齊平反,走了一回法場。
鶴柄軒也是一樣。
劍鋒抵住脖頸,鶴柄軒雙手握住劍柄。
他擡頭,看向蘇玄璟,眼中已無不甘,終究是他智不如人。
“蘇玄璟,老夫希望你能信守承諾,莫傷玉婉。
”
“你父母的命,我償!
”
噗嗤!
利劍割喉,一蓬鮮血灑在蘇玄璟腳下,将雪白染成殷紅顔色。
劍落。
鶴柄軒的身體倒在雪裡,再無聲息。
蘇玄璟靜靜望着眼着眼前的屍體,一直蘊在眼裡的淚,倏然墜落。
雪姬哭了,卻沒有那樣的撕心裂肺。
大苦無言,大悲無聲……
山風在吹,懸崖上的氛圍卻異常沉重。
狄翼行到蘇玄璟面前,“世事難料,天杼圖本該與你無關,卻陰差陽錯害你父母性命,今日鶴柄軒已死,恩怨皆消。
”
蘇玄璟的視線從鶴柄軒屍體上移開,看向不遠處的巨石,最終落到狄翼身上,“狄公說的是。
”
狄翼颔首,“你保重。
”
說完話,狄翼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巨石。
眼見狄翼走過來,戰幕沒有繼續藏着,在溫禦跟一經的陪同下站起身。
四目相視,狄翼眼中飽含隻有同為先帝身邊近臣才有的惺惺相惜,“讓軍師擔憂了。
”
戰幕未語,轉過身背對狄翼,徑直而去。
溫禦一時尴尬,朝狄翼看了看,“不好意思了。
”
狄翼看着那抹強硬挺直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
他繞過巨石,“交給我罷。
”
于是在溫禦跟一經的注視下,狄翼追上戰幕,且主動伸手想要攙他。
戰幕拒絕兩次,第三次時戰幕直接用身體撞了下狄翼,不想力道不夠自己險些跌進雪裡,幸虧狄翼手快将其扶穩。
便是這樣,戰幕仍不叫他攙着。
狄翼倒像是轉了性子,硬是把戰幕的胳膊拉過去,死死裹住不松開。
溫禦見狀,眼眶不經意就紅了,“咱們幾個,就屬戰哥矯情。
”
“溫小公子會在皇城呆多久?
”一經看向溫禦,無比虔誠問道。
溫禦,“……大師不應景啊!
”
一經愣了數息,繼而看向已經走遠的身影,“軍師不是矯情,是重情。
”
另一塊巨石後面,宋相言跟溫宛和沈甯商量着要不要過去跟蘇玄璟打個招呼,溫宛表示不要,沈甯也是一個意思。
然後……
宋相言就站起身走過去了。
溫宛,“……”
沈甯,“……”
所以你為什麼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