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宛陡然一震,她不知道宋相言是怎麼猜着的,但卻搖頭否認。
“不是。
”
宋相言端直坐在對面,雙手搭在膝間,目光平靜深邃,“昨夜蕭臣跟蘇玄璟一定在一起密謀什麼,且肯定是交了心的,否則蘇玄璟不可能知道……狄公還活着。
”
“你偏偏也是昨夜從流寇那裡逃出來,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宋相言盯住溫宛,“你被抓走好些日子,之前一直掙脫不掉,就昨日能掙脫了?
你告訴我,你是怎麼逃的?
”
溫宛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就是……打破碎瓷,把繩子割斷,然後偷偷逃出來的。
”
“為什麼……”宋相言眼眶微紅,他聲音沙啞,後面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他想問溫宛為什麼要騙他?
為什麼連先帝遺诏跟密令你都可以告訴我,偏偏是誰弄傷了你,你卻不肯說?
“下次小心……再不許有下次聽到沒有!
”宋相言想到蘇玄璟,可他亦想溫宛自來讨厭那個小白臉,若真是蘇玄璟幹的,她應該不會隐瞞自己。
可除了蘇玄璟,他也想不到别人。
“徐伯,大理寺……”
“禦南侯府!
”
宋相言打斷溫宛,似賭氣一般,“先把你送回禦南侯府,再叫徐伯把我送回大理寺,時間晚就叫徐伯在大理寺住下!
”
見宋相言生氣,溫宛重重點頭,“聽小王爺的。
”
“你若是肯聽我的,何至于……”宋相言欲言又止,眼睛下意識落到溫宛一雙手上,“徐伯,先回大理寺!
”
溫宛,“小王爺?
”
“叫李輿好生給你看!
”宋相言丢下這句話,便不再搭理溫宛了。
另一輛回魏府的馬車裡,賈萬金看到魏沉央以手撫額,當下從懷裡取出一個精緻的,四四方方的小盒。
魏沉央蹙眉,“什麼?
”
“大姑娘打開就知道了。
”賈萬金頂着一張又老實又厚道的臉,将小盒子畢恭畢敬端舉過來。
魏沉央猶豫片刻,接過盒子,輕輕打開。
香蕉幹。
“香蕉能解酒,大姑娘吃幾片頭就不疼了。
”賈萬金朝魏沉央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忠犬微笑。
早知今晚會喝酒,賈萬金事先備下的,“大姑娘覺得,溫縣主說她被流寇逮了去,這話……有幾分真?
”
魏沉央拿起盒裡一片香蕉幹,嚼兩下,又脆又甜。
見其不語,賈萬金也不覺得尴尬,“溫縣主把整個朱雀大街的生意都交給我,可見對我十分信任,我定會做的好,不給大姑娘丢臉。
”
魏沉央愣住,想了想道,“溫宛應該不是被流寇劫走的,可她不想說自有不想說的道理,我不求這個,我隻求她能平安。
”
“大姑娘心胸豁達。
”賈萬金贊許道。
“混迹商場多年,本姑娘自認見過行行色色的人,貪墨之官,狡猾之吏,蠅營狗苟的小人,坦坦蕩蕩的君子,百人百副面孔,千副心腸,都說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非落魄時,你實在分不清誰是錦上添花,誰能雪中送炭。
”
魏沉央喝了酒,話有些多,“當日我遭至親背叛,身無分文,被醉霄樓逼債逼到大街上,若非溫宛替我出頭,又将太平镖局交到我手裡,我魏沉央焉有今日。
”
魏沉央靠在車廂背闆上,望向側窗,感慨良多。
“溫縣主慧眼。
”賈萬金發自肺腑說了這一句。
今晚宴席,他也算見識到席上幾位的脾氣秉性,“不過……”
見魏沉央看過來,賈萬金也沒遮掩,“沈大人看起來,沒什麼特别的情緒。
”
“沈甯?
”魏沉央想了想,“我雖對她了解不多,但略有耳聞,沈甯是難得的才女,行事果決,思慮謹慎,男人想要在官場上站穩腳跟尚且不易,何況女子,所以沈甯必有過人之處,豈會随随便便就能被你看透。
”
“大姑娘說的是。
”賈萬金微笑以對。
香蕉幹又甜又脆,魏沉央有些回味便又拿起一片。
賈萬金見狀不作打擾,默默勾起唇角,腦子裡浮出三個字。
醉霄樓……
另一條路上,戚楓突然叫停馬車,車轱辘還沒停穩就見一向沉穩冷靜的戚少卿如離弦利箭從車廂裡跑出來,跳下馬車後直奔路邊,貼牆而立。
數十息,戚沫曦亦從裡面晃蕩出來。
車夫怕她摔着,剛想上前攙扶便被一股異常刺鼻的味道給熏的退回去。
戚沫曦自己跳下來,搖搖晃晃走向自己兄長,“兄長你跑什麼!
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嘔——”
“吾妹閉嘴!
”戚楓喊晚了。
戚沫曦彎下腰就是一大口,戚楓無奈吩咐車夫先回府清理馬車,随後默默看着自家妹子吐的昏天黑地。
如果可以,他不想認識這個女人。
巷深,兄妹二人悠悠蕩蕩往府邸方向走。
戚沫曦不時揪起戚楓衣袖,先擦鼻子後擦嘴,“沒想到夭夭那麼能喝!
”
酒吐的差不多,戚沫曦清醒了一些。
“為兄也沒想到。
”
戚楓停頓片刻,“溫縣主說她被流寇逮去這句話……妹妹的想法是?
”
“假的啊!
”戚沫曦脫口而出。
許是沒想到自家妹子可以判斷的如此精準,戚楓詫異,“何以見得?
”
“兄長在大理寺見過流寇的啊!
流寇流寇,流動的寇,他們隻搶錢财,隻會殺人,從不搶人!
要真是流寇溫宛哪還有命在!
”
“妹妹說的有理,那你為何,沒有追問?
”戚楓又道。
戚沫曦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自家兄長,“為什麼要追問?
席位上那麼多人誰不知道那句話是假的,誰追問了!
她既不想說便不說,她既想讓人知道她是被流寇所劫,明日我便帶人厮殺一撥,提幾個人頭回來坐實她說的話!
她想怎樣我就幫她怎樣!
”
戚楓亦停下腳步,靜靜看向自己的妹妹。
他一直以為妹妹行事魯莽,從不計後果,一直覺得如妹妹這般性子帶兵打仗實屬胡鬧,然而此刻,他忽然發現這都是他以為。
他的妹妹,通透的很!
“戚沫曦。
”
剛轉過身大步流星往前走的戚沫曦聽到聲音回頭,“幹什麼?
”
“以後多喝些酒!
”
“謹記兄長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