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司南卿點到名字,伯陽沉默片刻。
“依娘娘身邊宮女所言,娘娘六月出現孕吐症狀,且沒來月事,加上脈搏強而有力,微臣可以判定娘娘的确是在六月便有了身孕。
”
伯陽不用說謊,事實就是這般。
比起沈嬷嬷的話漏洞百出,且模棱兩可,伯陽的話有理有據,且是鐵一般的證據。
哪怕清芙傳回來的消息,亦是六月有孕。
閏月的事不是沒人知道,伯陽就知道,“天武四十年的确閏七月,娘娘懷了十一個月才誕生下魏王殿下的事皇上亦知,當時微臣給娘娘診治過,娘娘體寒,這種情況未必不會發生。
”
公案後面,蘇玄璟冷笑一聲,“未必?
”
“本官隻道行醫須謹慎,伯禦醫能就職禦醫院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蘇玄璟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未必’這種模棱兩可的詞本就不該說,更遑論這裡是大理寺公堂。
”
蘇玄璟語氣迅速轉冷,“你到底有沒有證據證明賢妃是在六月便懷了龍種!
”
六月就對!
七月就錯!
可如果是六月,賢妃這一胎便懷了十一個月才生下蕭臣。
如果是七月,六月皇上不在皇城,賢妃這胎便不是皇上的!
伯陽既來,便知會有這樣的問題。
“行醫須謹慎,卻也不能武斷,微臣雖未見過懷十一個月産子的病例,但不可絕對告訴大人,這世上就沒有。
”伯陽認真道。
伯陽的話無疑越描越黑,惹的蘇玄璟一聲冷笑,“依你之意,這萬分之一的可能便是落賢妃娘娘身上了?
”
“也有可能。
”伯陽拱手道。
蘇玄璟側目看向下座蕭彥,“賢王殿下覺得呢?
”
蕭彥往上擡頭,“天武四十年是閏月?
怎麼能是閏月!
”
衆人,“……”
得說人老了反應是真慢,這都說到哪兒了!
“嬌嬌啊!
”蕭彥神色凄然,“當年翠花約本王到小樹林的時候本王記錯時辰去遲了……她說再給本王一次機會,七月初七再見時就告訴本王,她到底喜歡的是本王還是隔壁二舅,原來……原來天武四十年閏七月!
本王就這麼……錯過了啊!
”
衆人,默。
蘇玄璟聽罷看向蕭臣,“若魏王殿下沒有證據證明賢妃準确懷有龍種的時間,那本官便以七月定論,那案子……”
“我大周律素來誰告狀誰舉證,鶴相找來的證人隻能證明到這裡麼?
”蕭臣面容冷俊,嗤之以鼻。
鶴柄軒也不好過于低調,畢竟公堂上的事多半都會傳到周帝耳朵裡。
“賢妃擺明就是七月懷有身孕,六月皇上不在皇城,她七月懷的誰的孩子?
”鶴柄軒将‘孽種’二字生生咽下,改成‘孩子’。
“鶴相拿什麼擺明?
”蕭臣冷眼掃過去,嗤之以鼻。
鶴柄軒沒什麼證人,便看向司南卿。
司南卿則拱手看向蘇玄璟,“草民還有證人。
”
蘇玄璟挑了挑眉,“傳。
”
衆人視線裡,禦醫院院令李顯,身着官袍走進公堂。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時,司南卿再次開口,“李大人可以證明,這世間絕無婦人懷十一個月産子的可能。
”
司南卿從一開始就帶了兩個證人,一是伯陽,闡述事實。
二是李顯,論證實事。
“大人,微臣行醫數十年,自問醫術尚可,婦人懷胎十月已經是極限,往後延遲十幾天亦有,但絕無可能懷上十一個月!
”李顯拱手道。
蘇玄璟瞧向蕭臣,“既無可能十一個月,本官便斷賢妃是七月懷有身孕,賢妃……”
“李顯!
你胡言亂語!
”就在蘇玄璟想要斷案之際,自後堂沖進來一人。
不是别人,正是李輿。
蘇玄璟正要拿起驚堂木,蕭臣開口,“李大人是本王請來的證人。
”
李輿今日破天荒穿上官袍,要不是那身行頭,别人都還忘了他是個禦醫。
當年端榮公主從周帝那裡要人時也是頂着‘診斷獄囚’的借口才借調出來的。
李顯見到自己師兄,皺了皺眉,“師兄過來搗什麼亂?
”
“我來搗亂還是你來搗亂!
”李輿行到李顯面前,“你可還記得當年你我一起養過一頭牛?
”
李顯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當年你我為了吃到最新鮮的烤乳牛,刻意買了一頭母牛,配過之後開始漫長等待,牛最長孕期是一年,但是那一件,我們足足等了一年零兩個月才吃上最新鮮的牛肉!
你不記得?
”
衆人,“……”好仁慈的醫者們。
李顯想起來了,立時瞪眼,“那是牛!
如何能跟人相提并論?
”
“我是想提醒李院令,萬事無絕對,你說十月懷胎是極限,你有親自懷過麼?
你知道婦人懷孕後會因為體質不同不盡相同!
你若沒有确實證據證明賢妃娘娘的的确确是在七月懷孕,就不要在這裡胡言亂語!
”
“那師兄又見過哪個婦人懷十一個月孩子不生的?
”李顯動怒。
二人便在公堂吵起來,沒兩句就動了手。
兩位名醫,吵起架來莫說矜持,互相掐起脖子恨不得對方死!
就在這時,一直趴在擔架上的秦緻突然來了一句。
“六月我又回過皇城……”
隻這一句話,哪怕坐在角落裡的宋相言都想跑過去踹秦緻一腳!
你嘴賤不賤!
真正踹過去的是蕭臣。
秦緻剛被打了闆子,這會兒生生受蕭臣一腳翻下單架,卻還是忍住疼,冷冷一笑,“六月我回皇城時喬裝成了和尚模樣,你們沒查到我的行蹤。
”
蘇玄璟狠拍驚堂木,“蕭臣,你莫要放肆!
”
蕭臣無視蘇玄璟,寒目如錐,“秦緻,你到底想幹什麼!
”
秦緻吃力擡頭,看向怒氣攻心的蕭臣,“我這一生,唯愛一個女人,就是你的母親……”
砰-
蕭臣憤怒到極點,恨不能一腳踢死秦緻。
在他看來,秦緻反複如小人!
蘇玄璟見狀猛然起身,“來人,把蕭臣拿下!
”
兩側衙役到底是宋相言的人,見宋相言使了眼色沒動彈,倒是黑衣白衣跳出來,但也沒有輕舉妄動。
另一廂,在蕭臣踹向秦緻時就不再吵架的李顯李輿,面面相觑。
空氣突然安靜。
數息後驚堂木響。
蕭彥站起來敲了敲驚堂木,“要麼先退堂……”
“不許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