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四郎不得已讓馬車停在路邊,沈甯剛要掀起車簾,忽然想到什麼,自肩頭解下白色大氅。
“多謝。
”
“還有一段路,沈姑娘披在身上禦寒。
”
苗四郎起身過去,接過大氅下一刻将其重新披在沈甯身上,“大人不必與我這樣見外,四郎一直覺得,我們是朋友了。
”
苗四郎高于沈甯一頭,兩人站到一處,動作又須貼近些,一股忽然而起的暧昧氛圍瞬間溢滿整個車廂。
沈甯臉頰微紅,想要拒絕時苗四郎的手已經來到她頸前,輕輕系着白色系帶。
距離沒有辦法拉開,沈甯感受到來自苗四郎唇齒間的輕薄呼吸,心跳莫名加快,“可以了。
”
沈甯在苗四郎系扣子的時候後退一步。
她擡頭,“苗使留步。
”
看着匆忙離開車廂的沈甯,苗四郎沒有留步,而是走下馬車,一直目送沈甯安全步入禮部官衙,才輕輕松了一口氣。
轉身一刻,苗四郎眼底驟暗。
老夫子……
李世安自護國寺回來了。
在替周帝‘慰問’關裕之後入宮,急匆趕往永安宮。
蕭冥河受了很嚴重的皮肉外傷,經禦醫診治,此刻正躺在床榻上乖乖養傷。
李世安進門之後屏退兩側,随後又将内室房門關緊,“六皇子身體可好?
”
蕭冥河穿着單薄衣裳躺在那裡,眼睛盯着床頂幔帳,灰色幔帳,沒有任何繁複花紋,事實上整個永安宮的陳列都是這個調調。
沉悶,死寂。
毫無生機。
蕭冥河知道這是父皇的意思,他好女裝,這是叫他從骨子裡熏陶一下身為男人的審美跟自覺。
“本皇子沒什麼要緊的事。
”蕭冥河未移開視線,輕聲道。
李世安真的很讨厭有人說話不看着他的眼睛,周帝除外。
這般的不尊重。
“老奴實在不明白,六皇子為何要铤而走險,萬一真摔傷了,亦或惹皇上不高興,縱然端榮公主護着殿下,可也敵不過龍顔大怒。
”李世安隐有責備之意。
“李公公這話說的不對,姑姑替本皇子正名,宋相言有難,本皇子豈能袖手旁觀。
”蕭冥河扭過頭,“李公公怎麼回來了?
”
“關裕因為打了宋相言,被蕭靈連夜尋仇,非但用鞭子抽個半死,還斷了人家子孫根……”
李世安說到這裡,又忍不住勸道,“六皇子也瞧見了,有蕭靈在,宋相言吃不了大虧,反倒是您,從那麼高的地方滾下去,若有差池,你叫老奴如何跟尊老交代?
”
“有姑姑在,她不會叫本皇子出事的。
”蕭冥河瞧着李世安,雖額頭包裹白紗,絲毫不影響那張臉的精緻。
蕭冥河的美,美在五官分開跟合起來,都一樣無可挑剔,“對了,當時李公公就在高處,你有沒有看清楚,姑姑當時的表情,着急嗎?
”
“自是着急。
”李世安倒也沒說謊,“那時老奴瞧着端榮公主從下面飛奔上來抱住六皇子,兩人一起往下滾了十數個台階才算停下來,今日老奴走下台階,看到一道被匕首劃出來的溝壑,上面還沾着血迹。
”
蕭冥河聽到這裡,十分滿意的彎了彎月牙似的眼睛。
李世安輕皺下眉,“老奴覺得,六皇子無須攀附公主府。
”
“多個靠山不好嗎?
”蕭冥河朝其眨了眨眼睛。
“六皇子的靠山尚且不是皇上,一個皇上在乎的公主,又有什麼重要。
”
聽出李世安言詞中的警告之意,蕭冥河笑了笑,“本皇子的靠山是尊守義,這一點無須李公公強調。
”
“老奴不是這個意思……”李世安覺得蕭冥河忒不會做人。
何必把話說的這樣明白,彼此尴尬。
“宋相言受傷,父皇可知道?
”蕭冥河明知故問。
李世安如實回他,“皇上不僅知道,還特别生氣,此番就算端榮公主不去教訓關裕,皇上也不打算留下這個認不清主子的狗了。
”
“是麼?
”
蕭冥河的視線從李世安身上移開,落向床頂幔帳,面色無波,“父皇好像是真心疼宋相言。
”
“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自是心疼……”李世安意識到自己失言,“與之沒有威脅,多些親情罷了。
”
蕭冥河沒有開口,靜靜盯着幔帳。
李世安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見其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好多留,“老奴還須趕回護國寺,六皇子且靜養。
”
蕭冥河依舊沒有說話。
房門閉阖。
師媗現身。
“蕭靈傷的可重?
”
“回主子,蕭靈傷了後腰,雖然不輕,勉強可以行走。
”
見蕭冥河想要坐起來,師媗上前攙扶,“主子明明可以摔的輕一些……”
“摔輕了,假。
”
蕭冥河靠在床欄處,除了額頭,臂肘跟腿上也都有傷口,“宋相言傷的很重?
”
“黑色簽頭,三十大闆。
”師媗拱手,“屬下沒敢貿然入大理寺,但聽衙役傳出來的消息,宋相言整個後背血肉模糊,肺腑受了内傷,縱有李顯為其盡心救治,也須養上數日才能下床。
”
蕭冥河聽到這個消息後,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會心笑意。
他很開心,“母子連心,蕭靈應該會很心疼吧?
”
"自是心疼,才會連夜去找關裕麻煩。
"
蕭冥河也是這麼想,“戰幕如何了?
”
先叫宋相言挨上一頓揍,再将毒殺大周中流砥柱的罪名壓在他身上,留其死後萬年罵名。
他素來不喜折騰人,這樣也就夠了。
不想,師媗停頓。
蕭冥河擡眼看過去,“怎麼?
”
“回主子,戰幕沒死,奄奄一息。
”
蕭冥河聞聲不語,房間氣氛卻驟然變得冰冷陰寒。
師媗能感受到那份冷寒氣息,“既是奄奄一息,那就快死了。
”
許久,蕭冥河神色緩和,“苗四郎辦事可不專心。
”
此時大理寺,翁懷松已然配出奎荷的解藥。
但廂房裡的人卻沒有一個高興得起來,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實告訴他們,但凡解一個毒,必有新毒能要戰幕的命。
先是沙尾蛛,後有鸩石,也不知道奎荷之後又會是什麼。
“要麼,别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