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貫穿十裡亭,蕭臣與赫連澤并肩而立。
與赫連澤身上那股孤傲冷蟄,又有些鋒芒畢露的氣息不同,蕭臣身上有種大浪淘沙之後的沉者為金,千帆過盡之後的雲淡風輕。
很難将那種氣息稱之為忍,确切說,應該是真正的王者氣度跟胸襟。
赫連澤迎着夜風,額前青絲拂動,“本皇子約的是狄翼,既是狄翼沒有出現,想來消息應該是被魏王半路截胡。
”
“三皇子猜的不錯。
”蕭臣淡然抿唇,風刮過面寵,微微的涼。
赫連澤動了動身,雙手背束,“截也就截了,魏王殿下竟還代替狄翼過來赴約,是向本皇子挑釁?
”
“為何是挑釁,而非别的什麼?
”
“你我之間,能有别的什麼?
”
蕭臣側身,認真看過去,“結盟。
”
赫連澤看似淡定迎上蕭臣的目光,背負雙手卻下意識握緊,比起蕭臣,他更願意與狄翼結盟,尤其,他看不出來蕭臣身上的閃光點。
除非……
“殿下說的這兩個字,我很有興趣。
”赫連澤顯然想讓蕭臣先亮底牌。
蕭臣既然選擇出現在這裡,自然會拿出讓赫連澤看得上眼的誠意,“狄翼手中的天杼圖,本王這裡有一份。
”
“不可能!
”赫連澤在聽到‘天杼圖’一刻沒有忍住性子,那對他太重要。
就是這句否定,讓他暴露出自己的動機。
見蕭臣面無表情看過來,赫連澤冷笑,“魏王殿下說謊也不打草稿的?
”
“三皇子不信?
”
“那物何等機密,重要!
狄翼視其如命,本皇子派多少人到隴西,又暗中調查了多少年,絲毫線索也無,你,憑什麼可以輕而易舉得到?
”赫連澤眼中微凜,不以為然。
蕭臣神情淡漠,他擡頭,望向夜幕星辰。
月未滿,星辰顯得格外璀璨。
忽有一顆流星劃過,在夜幕中閃出一道金色弧度,須臾而逝。
“天杼圖一分為四,狄翼手中天杼圖為點線圖,是天杼的靈魂,那個深坑……”蕭臣停頓數息,轉爾直視赫連澤,“那個深坑便是天杼傑作,隻是可惜,你手裡擁有的天杼圖應該是結構圖跟内膛圖,所以你們依圖制造出來的天杼缺少靈魂跟指點打點的精準。
”
赫連澤難以置信看向蕭臣,“你真知道?
”
“我若不知,為何會叫孤千城去探?
”
赫連澤未曾想蕭臣如此坦誠,“你這是承認當晚把孤千城救出去的就是你跟你的暗衛,卓幽?
”
“三皇子不是早就知道麼。
”蕭臣毫不避諱道。
沒等赫連澤開口,蕭臣又道,“如果本王沒猜錯,應該是孤千城在查天杼的時候被你們發現,你們起初誤以為天杼圖在孤重手裡,于是朝他下手,後來以孤千城釣魚,沒想到上鈎的是本王……那時本王救人心切,未想到這一層,待想到之時便覺得,誰來大周,誰就是始作俑者。
”
赫連澤沉默,眼底泛起寒意。
“赫連昭的死,三皇子敢說與你無關?
”蕭臣倒也不在乎他身上泛起的冰冷,直言問道。
“魏王殿下慎言。
”赫連澤皺眉,冷道。
蕭臣笑了,重新望向那片星空,“三皇子要一直這麼慎言,可能會錯過很多東西。
”
赫連澤不禁側目,重新打量眼前男子。
忽然有那麼一刻,他覺得自己在照鏡子。
是的,蕭臣像他。
沒有強大的娘家背景,又非嫡長正位,那日公堂,蕭臣與狄翼對戰時他在場,蕭臣武功根基甚至強于他。
這幾點他們有相似之處,而他比蕭臣幸運,北越重武。
他武功資質在一衆皇子之上,父皇暗中極為看中他,不似蕭臣,出生即被嫌棄,名字就是個笑話。
或許,他看走眼了。
“與你結盟,我能得到什麼?
”
“得到天杼點線圖。
”蕭臣十分大方道,“作為誠意,三皇子須将結構圖跟内膛圖作為交換。
”
赫連澤神色驟然冷寒,“你做夢!
”
“有結構圖跟内膛圖,你們永遠也造不出真正的天杼,但有點線圖,大周未必造不出來。
”蕭臣好意提醒,“三皇子也是武将出身,應該明白制造這種大型具有殺傷力的武器不在于外觀,在于精髓。
”
赫連澤當然清楚,事實已經證明這一點。
他沉默。
“好處之一,各取所需。
”
“還有之二?
”
“想必三皇子應該已經得到消息,本王的師傅,也是我大周三大神捕之一的郁玺良已入北越,且與韓統走的很近。
”
赫連澤不禁看過去,“那又如何?
”
“三皇子以為,以韓統的實力,可否能與赫連珏一較高低?
”蕭臣直接說到點子上。
赫連澤皺眉,未語。
“三皇子隻要同意與本王結盟,吾師自會從中斡旋,包括大理寺這一案,本王亦有辦法将罪名叩回到赫連珏頭上,屆時世人皆知是赫連珏殺了赫連昭,你我都知道,弑殺手足的名聲是奪嫡大忌。
”
赫連澤當真沒想到這一層,略微震驚。
“同樣作為誠意,三皇子須做些事,替南朝孤重解了困獸之危。
”這是他欠孤千城的。
赫連澤動心了。
在他看來,沒有所求的結盟必是陷阱。
“如果我同意,魏王殿下如何能保證,你給我的天杼點線圖,是真的?
”孤重的事好辦,赫連澤看重的是點線圖。
這一刻,他傾向于蕭臣了。
“三皇子手裡有原圖,本王答應你的亦是原圖,相信三皇子自有方法可以分辨真僞。
”蕭臣坦然道。
又是意外!
“我手裡沒有原圖。
”赫連澤大方承認。
“無妨。
”蕭臣看向赫連澤,“結構圖跟内膛圖,其實不需要太精準,确切說,有個大概輪廓于本王而言,足矣。
”
赫連澤盯了蕭臣數息,忽的一笑,“魏王是行大事者。
”
“三皇子亦是。
”
“有個問題。
”
“袁忠?
”
赫連澤忽然覺得,與蕭臣說話很舒服,“明日便是七日之期,袁忠你交得上來?
”
“北越那個是假的,真的在本王手裡。
”蕭臣轉向赫連澤,目光落在他臉上。
有那麼一刻,他看到赫連澤眼中震驚。
所以昨夜跟蹤他的人,不是赫連澤派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