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闌一字一句說的清楚,座位上憤怒的人群狠狠盯住眼前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如果眼神能殺人,她死了千百回,還有一些心腸軟的人低下頭,抹掉眼淚。
這太悲傷。
“公主殿下秀外慧中,能文能武,她終于懷疑到我身上了……”
姜若闌的表情在這個時候變得有些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當晚,公主殿下把溫謹儒哄睡之後獨自坐在屋子裡喝酒,公主殿下喜歡喝酒,這點跟晏舞一樣,她們經常在一起喝酒舞劍,一醉方休,可是自從生下溫謹儒她便沒喝過,她說喝酒對孩子不好。
”
晏舞已經死了,賢王府裡每一個聽到故事的人都希望有奇迹出現,他們把這個奇迹寄予在永安公主周桐身上。
“我走進去勸她,公主殿下叫我一起喝,我不是不能喝,我不敢喝……公主殿下沒有強求,她叫我坐在對面,說是想要問我兩個問題。
”
姜若闌身形挺直,縱然這般年紀依舊掩蓋不住她張狂狠辣的本性,“第一個問題,她問我她偷偷臨摹那兩張地圖的事,周平淵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沒開口回答她。
”
堂上,衆人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公主殿下握住酒杯,一飲而盡,她用那樣平靜的目光看着我說出了答案,她說,一開始對不對?
在你告訴我之前,你們比我更早知道我會去臨摹那兩張地圖,對不對?
”
姜若闌長長歎出一口氣,“第二個問題,晏舞是不是死了。
”
“兩壺烈酒,那味道隻是聞一聞都覺得辛辣無比,公主殿下整整喝了兩壺,我沒有阻攔,喝醉了也好,人活着就該糊塗一點,可是我沒想到公主殿下在喝完最後一杯酒的時候一掌拍碎酒杯,她拿起碎裂的瓦片狠狠抵住自己脖頸!
”
堂上堂下,衆人屏住呼吸,誰都不敢輕易發出聲音。
“公主殿下眼淚突然掉下來,她用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目光看向我,應該是恨。
”
姜若闌的聲音終于哽咽,“她質問我那兩張地圖是不是我與周平淵一開始就設好的局,利用她傳遞假消息給丁展池,所以長平一役秦熙才會輸的那樣慘!
我解釋……我解釋那張行兵圖是真的!
可是公主殿下不相信,她說定是還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在裡面溫禦才會選擇濮陽,丁展池才會抛下她去救溫禦,所以丁展池的死也是我算計的!
”
眼淚掉下來了。
姜若闌自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她這一生隻哭那麼幾次,“我看到……公主殿下用瓷片劃破脖頸,我沖過去阻止卻被公主殿下一掌拍回來,吐了口血。
”
真相就要揭開,所有人心弦都繃緊,隻是他們期待的反轉又一次沒有出現。
“公主殿下哭着問我,晏舞是不是回來過,她去哪裡了……瓷片紮進公主殿下脖頸,鮮血從她手腕滑下來,她讓我說真話否則她死在我面前!
我說了!
”
姜若闌重聲低喝,眼淚沒有停下來,神色間的慌張仿佛讓人看到她當年的樣子,“我告訴她那不是我的主意,晏舞深得老将晏寐喜愛,周平淵怕晏寐會背叛他,所以想要殺晏舞,我隻是代替周平淵動手……”
姜若闌突然說不下去,淚湧如柱,腦海裡重現當時場景,公主殿下突然将瓷片狠狠紮進脖頸。
她朝自己大吼,眼睛裡充滿絕望!
‘可是!
如果不是因為你!
我不會去臨摹那兩張地圖,展池就不會死!
如果不是因為你!
我不會把我們的藏處說出去,晏舞也不會死!
姜若闌!
我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把你當作朋友,我真心以待!
你卻讓我陷入不仁不義之地!
我對不起展池,對不起晏舞!
我這就下去給他們道歉!
你我就此,恩斷義絕—’
“嗚嗚嗚……”姜若闌的情緒終于到了崩潰邊緣,她掩面哭泣。
“你為什麼,沒殺謹儒?
”公堂上,溫禦低沉開口,眼睛裡全都是悲傷。
他不曾見過大梁這位永安公主,可他知道那必然是位好女子,值得展池喜歡。
姜若闌很快抹淨眼淚,“我看着公主殿下把瓷片狠狠紮進脖頸,太深了,血沫子從她脖頸汩汩冒出來染透衣裳,她嘴角都跟着流出血,我當時傻了。
”
“……公主殿下扔了那片碎瓷後從懷裡取出一個藥瓶擺在桌上,然後,她帶着最後一口氣倒向已經熟睡的溫謹儒,溫謹儒小時候奶白奶白的,公主殿下手上沾着血,她撫上溫謹儒臉頰時血黏在那張白白淨淨的小臉兒上,公主殿下想要把血擦幹淨,可是她越擦血就越多,我看到公主殿下哭了,她一定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直到最後一刻,她把手搭在溫謹儒的臉上,閉上眼睛……”
多少人,在聽到這一刻時掉下眼淚。
“公主殿下拍我那一掌時我便中了劇毒,我本該死!
可是公主殿下卻把解藥留給我……”姜若闌眼淚無聲滑過臉頰,“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公主殿下告訴我,一命換一命!
她要我留下溫謹儒的命!
”
堂外,溫弦聽到這裡時竟然有些怨恨姜若闌心不夠狠,若非當年她一念之差,自己也不會成為禦南侯府養女。
這個世上,總有個别人不可用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來衡量,那是對這八個字的侮辱。
姜若闌轉身看向溫禦,“我吃了公主殿下的解藥,自然要給溫謹儒一條活路,既然丁展池是因溫侯而死,我便抱着他偷偷潛進大周皇城,在丁展池百期忌日将孩子交到侯爺手裡,侯爺或許不知,也是那日,我将公主殿下的屍體運到皇城暗中與丁展池合葬,所以大梁皇陵裡永安公主的陵墓下面,葬的是衣冠冢。
”
事情說到這裡,關于丁展池的事已經再清楚不過。
丁展池不是叛徒,溫謹儒也不是叛臣之子。
那麼接下來,該到了報仇的時候。
溫禦看向姜若闌,“本侯一直都有一個疑問,剛剛賢王殿下也問過,為何行兵圖是真的?
”
姜若闌聽罷,看向秦熙。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