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上,楚離洛十分滿意點頭,視線落向自木芙蓉裡探出頭來的小血蛇。
其實她并不是喜歡木芙蓉才會種了滿院,隻是因為木芙蓉枝葉濃蔭,适合她的小蛇們在裡盤息。
毫不誇張的說,此時此刻藏于眼前這片木芙蓉的各色花蛇足有百條。
而那些花蛇,也不過是眼前這條小血蛇的腹中餐。
“主子,其實您不必送那麼好的蛇膽酒給德妃,她又不會喝。
”花扶未入宮前便跟着楚離洛,而楚離洛之所以選中她的原因除了心思缜密,辦事幹淨利落。
還因為,花扶是養蛇世家的庶女。
“酒是好酒,她不認得沒關系,玉芙宮别失禮數。
”楚離洛點足,秋千停下來,“知不知道德妃都請了誰?
”
“多半是之前她呈遞給皇上那份名單裡的世家小姐,還有就是宮中有權有勢的妃嫔,單子裡還有宸貴妃,嫔以下便看誰有心了。
”
花扶停頓片刻,“主子,往年咱們都是送酒,這次……”
“這次去湊湊熱鬧。
”楚離洛雙手握住秋千,複又起蕩。
她喜歡蕩秋千,忽高忽低便如這身在皇宮裡的女子,人在高處時風光無限,人在低谷時暗淡荒然。
楚離洛習慣于将秋千蕩在不高不低的位置,坐在半山看風景,比危巅謙,比低腳闊。
和而不同,總好過同而不和。
玉芙宮的主子,到底不是一般人……
城北,無逸齋。
齋内各室午正放課,未正入堂,中間一個時辰的時間可自行調配。
此時無逸齋靠近東井亭旁邊的假山,一叼着根毛毛草的少年正仰身躺在假山坡緩的地方曬太陽,雙手叩于腦後,視線望向天空。
白雲蒼狗,青蔥少年。
畫面極美。
溫少行單手提着長袍,一瘸一拐走過來。
“不孝,也不知道過來扶我一把。
”
眼見溫少行拖着殘軀爬到自己身邊趴下來,少年呶呶嘴,“北閻王又打你了?
”
“平白把我叫過去踢一頓,連個解釋都沒有!
”溫少行瞧了眼旁邊少年,“你怎麼回事?
”
眼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禦南侯府二房溫謹儒跟李氏的親生子,溫君庭。
“秦應寒那和尚又在本少爺耳朵旁邊念經,本少爺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在他喝的枸杞水裡加了一把巴豆粉,然後就被他罰到這裡面壁思過了。
”
且說溫君庭的長相算是避開李氏跟溫謹儒所有缺點,劍眉鳳目,鼻正唇薄。
單獨論長相,如果溫少行是隻暖萌犬,溫君庭就是高冷貓。
當然,溫君庭也不是對誰都高冷,“我倒是情願秦和尚打我一頓,淨天在我耳朵旁邊像蒼蠅一樣嗡嗡嗡,我都快被他念叨死了。
”
溫少行屁股被踹了好幾腳,疼的翻不了身,“你要是被郁玺良踹過,應該不會這樣信誓旦旦。
”
無逸齋四大閻王之一的秦應寒最擅長與學生講道理,同樣一個道理他翻着花兒的能從不同角度,運用不同論點,給你講上三天三夜不重樣。
南北閻王,一文一武。
“說正事,咱們的錢你藏哪兒了?
”溫少行所說的錢,是他與溫君庭将入無逸齋以來禦南侯府裡給的零花錢,每個月五百兩。
自三年前開始,溫少行便與溫君庭商量把這筆錢存起來,待他們從無逸齋拿到業旗,二人要離開皇城闖蕩。
有句話說的好,大丈夫志在四方。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兩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想的就是要到皇城以外,闖出屬于自己的天地。
可是很久很久以後,不管是溫少行還是溫君庭終于明白,少年時的雄心壯志,總有一日,會被這個殘酷的世界摧毀的連渣子都不剩。
他們也終究會被現實的世道磨平棱角,随波逐流。
“放心,那筆錢我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誰也找不着。
”溫君庭扭頭看向溫少行,無比認真道。
溫少行絲毫沒有猶豫,“先給我拿一千兩。
”
“我說的話你聽不明白嗎?
誰也找不着,我怎麼能找着!
”溫君庭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看向自家兄長,思維邏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溫少行眼睛瞬間瞠大,“我拿錢有急用!
”
“找不着呢!
”溫君庭一臉無辜看向隻比他大半個月的兄長,“雖然沒有錢,但我有辦法!
”
溫少行眼睛重新恢複到正常大小,“啥辦法?
”
“你先去找長姐借點兒,以後咱們有錢了,加倍還她!
”
溫君庭音落時,溫少行一個大嘴巴乎過去。
奈何溫君庭沒受傷,閃個身就給躲過了,“反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
“我前幾日才诓完阿姐,再管她借錢去金禧樓吃……”
溫君庭不說話,就那麼靜靜看着自家兄長。
溫少行視線飄移,身體也開始慢慢往下滑,一下一下。
待其起身站定,單手捂着臀,一張臉微微下沉,“武室課業你是沒辦法再厲害了,文室課業你是沒辦法再不厲害了,想想問題出在哪裡……”
“出在金禧樓。
”溫君庭叼着毛毛草,一臉戲谑看向自家兄長,笑的好欠揍。
溫少行狠狠吸氣,轉身一瘸一拐往回走,“孺子不可教!
”
瞧着自家兄長離開的背影,溫君庭那副高冷的容貌裡漸漸顯露出信仰跟崇拜。
從小到大,兄長文武皆出類拔萃,入無逸齋後文考從來都是第一,武考……
武考第二。
因為第一是他。
說起問題所在,也很簡單,就三個字。
不愛學……
夜裡,禦南侯府墨園。
溫宛呆呆坐在内室玉桌前發呆,丹頂鶴的燈罩裡,燭火明亮卻不刺眼。
自晚膳結束後,她便是這個表情。
紫玉端着參粥進來時,看到自家姑娘仍盯着桌上那雙軍靴發呆,不由的走過去,“大姑娘,這雙軍靴有什麼奇怪地方嗎?
”
溫宛搖頭,“軍靴不奇怪,奇怪的是送軍靴的人。
”
“魏王?
”
紫玉将參粥擱在溫宛面前,“魏王怎麼了?
”
“他讓我把鞋子換下來我能想通,他順手把我那雙繡鞋撇出去老遠是幾個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