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宛邁步逼近,用不緊不慢的語氣,異常清晰道。
“花間樓雖是你與蘇玄璟立足皇城的根基,可花間樓的銀子卻是你從各地放利所得,有些還不上印子錢的借戶你們就派打手過去!
有子用子償,有女用女償,若然失手打死人,給地方官僚些銀兩平事再順便拐走人家孩子,有姿色的不分男女賣進窯子,沒姿色的當苦力賣!
小一些有天分的養在西市當棋子,沒天分的……賣入黃泉界供人采生折割!
姬娘,你夜夜入寐,也不怕惡鬼纏身!
”
這是多隐秘的事!
雪姬雙唇緊抿,房間死寂,她看向溫宛的目光極為複雜,臉色極為難看。
“李禾生。
”
溫宛冷冷的看向雪姬,“那個被歧王留在府上半年的李郎,那個視姬娘為這世上唯一親人的李郎,上吊死了,因為他被歧王攆出來所以毫無用處了是嗎?
”
溫宛神色凄冷,微微一笑,“姬娘你這幾夜可得小心些,他入地府與父母團聚時定會知曉當年他的父母正是姬娘你命人打死的!
你殺他父母!
把他養成小倌供人玩樂!
你把他利用個幹淨,最後怕他供出你們,就逼他上吊!
”
“沒有!
”雪姬怒聲低喝,“我沒逼他!
是他自己對歧王有了不該有的情愫!
我隻是把他關起來,沒想到……”
“可他還是死了!
與他的父母一樣,被你害死-”
溫宛突然逼近雪姬,單手拽起她衣領,袖内匕首旋在掌心直抵向雪姬頸間。
倉促之間的應對,溫宛仿佛瞬間爆發,狠狠将雪姬推抵到牆壁,寒利匕首迫使雪姬擡頭看向她,額間迸起青筋,“李禾生,他父親姓李,他母親姓禾,你殺他父母時他還沒有名字,所以你給他起的李、禾、生!
”
“不是他,是陸梓汐!
”雪姬喉嚨裡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
她猛然推開溫宛,“李禾生隻是孤兒!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那些借戶無力償還印子錢是他們主動把孩子交到我手裡!
跟着那樣的父母他們結局不會更好!
”
“陸梓汐……”
“陸梓汐的父母隻是意外,她名字裡有汐,本該是珍惜的惜!
”雪姬脖頸隐痛,可她還是要證明,“那些孩子無論大小,我從來沒把他們送去黃泉界!
”
溫宛臉上蘊着絕對的平靜跟冷漠,“放印子錢,是原罪。
”
“他們就算不在我這裡借,也一樣會找到地方借,他們……”眼見溫宛将寒冽匕首扔到桌面,雪姬猛然反應過來,美眸凝視四處。
隻是為時已晚。
溫宛沒有說話,由着雪姬在四面牆壁敲敲打打,直至空洞的聲音響起。
雪姬想要努力推開暗門,溫宛好意提醒,“人已經走了。
”
“溫宛!
”
雪姬憤怒看向眼前少女,“為什麼!
”
弱肉強食,生存法則啊!
溫宛不顧雪姬愈漸陰寒的目光,兀自斟酒。
雪姬心知不妙,急步走向房門。
臨近房門處,雪姬冷色看向溫宛,“蘇玄璟是真的喜歡你。
”
砰-
雪姬摔門而去,溫宛摩挲在杯身上的手指微微一頓。
我信你個大頭鬼!
暗門啟,陸梓汐的确被戚楓帶走了,宋相言在。
“戲很足!
”
宋相言提着青色長袍走出來,坐到溫宛身側,“值得表揚。
”
溫宛見宋相言欲飲酒,攔下來,“小王爺不去審案子?
”
“才到辰時,時間來得及。
”宋相言想陪溫宛坐會兒,總覺得她現在應該很難過。
其實不然,溫宛滿腔熱血,“小王爺還是快回去審了韓竹案,我答應過衛婧,叫她天黑之前到天牢接楊肅。
”
宋相言愣住,“幾個意思?
”
溫宛飲酒,白瓷鑲玉的杯子落到匕首旁邊,“本縣主過午就去花間樓跟蘇玄璟打個招呼,叫他把王安交出來。
”
眼見溫宛胸有成竹,宋相言一臉茫然,“蘇玄璟會聽你的?
”
“人不能苟,苟則不振。
”溫宛摸了摸落在桌上的酒杯,扭頭展露給宋相言一個大大的微笑,“小王爺還是快快去罷。
”
宋相言發現今日溫宛似乎與往常不同,沉吟一句,“我信你!
”
待宋相言離開,溫宛神色轉淡,手指轉向酒杯旁邊的匕首。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無緣無故的事,不過是積怨已深……
皇城正東門,蕭臣并不知道溫宛與宋相言的計劃,于魏王府忙完之後趕去羽林營。
得說自皇城正東門通向羽林營需要走一段官道。
如無要緊的事,蕭臣慣常乘車。
此時官道上,來來往往的馬車雖不算多,可也不少,多半是入皇城行商的胡人,胡商貨品在大周朝很受歡迎,像是東西市裡的鞧辔行、法燭行都是胡商經營,高昌的琉璃珠寶還有于阗的香料亦深受大周人喜歡。
蕭臣在馬車裡阖目,今晨卯時城門初開,蕭歧便帶十幾侍衛離開皇城趕去朔城受封。
他沒想到蕭奕當真聽了他的話,從父皇那裡求得朔城。
此乃計。
蕭臣絕不相信戰幕留蕭奕是為蓄積力量,這必定是局。
一個想要引出左右在他們中間那個神秘人物的局,這個時候蕭奕若出半分意外,即會讓人覺得是太子府落井下石。
誰下手,誰就是那人!
誰就會遭受太子府瘋狂反撲!
他自不會陷進去,但也需要有那麼一個人可以入局用來轉移太子府的視線。
蕭臣心中已有人選,他不急。
他相信他心裡的那個人選,比他急。
側窗外傳來馬蹄踢踏的聲響,蕭臣并未在意,直到一支短弩戳破車身!
蕭臣蹙眉,以他多年征戰沙場的經驗,短弩箭頭扁平,兩側開刃,這種箭頭出自于阗。
他自皇城駛離,那車與他的馬車擦過自是入皇城。
關乎皇城安危,蕭臣半分猶豫也無,倏然閃出車廂,飛身躍向不遠處朝皇城駕駛的馬車。
馬車速度與平常無異,甚至有些緩慢。
咻-
蕭臣才落車頂,駕車車夫反手擡袖扣動弩機。
寒意驟襲,蕭臣面目冷肅,腳下重踏墜入車廂。
又是一道寒光,蕭臣猛然甩出墨鲲,冷兵相磕發出刺耳蜂鳴!
蕭臣視線内,車廂裡倒着兩個于阗長襟打扮的随仆,一少女正被兩個黑衣人圍堵在角落,生死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