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言猛然閉上眼睛,數息睜開,一切如常。
他沒當回事,繼續用簪頭劃那道已有半指深的縫隙,牆土撲簌簌的掉下來。
太累了。
玉簪脫手,他無力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
外面的局勢宋相言猜不到,着急也是無用。
他仰面看向淨白屋頂,想到了在東市珠寶行裡買下的玉石,如果不是發生意外,再有半個月他就可以把那塊佛牌雕好了。
他沒想送給溫宛,怎麼可能會送。
初時的想法隻是寄托情思,反正除了溫宛他這輩子不會愛第二個女人,那就默默守着她,為她做些事,哪怕這些事她不知道也沒關系。
所以就有了那塊佛牌。
他有時候會想待到溫宛大婚,他要送什麼東西才合适。
那時的溫宛應該是大周皇後,什麼都不缺,有萬人之上的身份,有愛她如命的夫君,自己又能送她什麼?
送她一個盛世無雙的大周罷。
宋相言想着想着,眼前漸漸變得白茫一片。
睡着了?
他懷疑自己在做夢。
那就再做一會兒,想想若溫宛有了孩子,他要送什麼東西才好……
夜裡,賢王府。
蕭臣将自己見過蕭冥河的事告訴給蕭彥,且說出自己的意圖。
蕭彥對那個陌生的六皇侄無甚了解,“你真的相信他?
”
“不相信。
”
蕭臣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蕭冥河,他相信人性。
一個在惡劣環境下生存下來的孩子有多壞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絕無天真,“可他是唯一一個能幫我與尊守義對話的人。
”
蕭彥很欣慰,他也不信那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六皇侄。
“我昨日接到老師密信,他暫時回不來。
”蕭臣取出密信遞過去。
蕭彥接在手裡,上面寥寥數字,竟也提到尊守義。
“老師說北越局勢驟變,在赫連澤死在我大周之後他将太子赫連珏與後宮妃嫔私通之事暴露出去,北越帝當即廢太子,将四皇子赫連圖推到太子之位,他原以為赫連圖不是好戰之人,甚至教他制衡韓統之法,不料赫連圖竟然釜底抽薪,将韓統下了大獄。
”
蕭彥皺眉,“扮豬吃老虎?
”
“這次赫連圖連老師都算計進去了。
”蕭臣目涼,“而赫連圖背後給他出謀劃策的人,正是尊守義。
”
“他到底是什麼人?
”蕭彥無比震驚,彼時他以為尊守義隻摻和大周皇族之争,怎的連北越也被他插了一腳?
蕭臣搖頭,“依老師信中所言,赫連圖原不該這麼早暴露本心,若等老師回大周,他再行動,我們就算有所懷疑也鞭長莫及。
”
“你懷疑……”
“我懷疑這是尊守義的意思,将老師牽制在北越,不能回來助我們一臂之力。
”蕭臣嚴肅道。
蕭彥沉默數息,“所以,他多半已經知道皇城局勢到了危急關頭,才會不惜叫赫連圖冒險,也要留下郁玺良?
”
“我就是這個意思。
”蕭臣點頭。
未及蕭彥再說下去,蕭臣語出驚人,“我懷疑尊守義已經來了皇城。
”
一語閉,蕭彥震驚。
敵暗我明到這種程度,當真叫人害怕啊!
“可你剛剛才說昨日要蕭冥河去信于阗,若尊守義來了皇城……”
“所以我們動作要快。
”蕭臣昨晚才收到郁玺良的密信。
他想了一夜。
既然尊守義已然知道皇城局勢動蕩混亂,朝夕之變,他又怎麼可能在于阗坐得住!
“倘若他是密令者,是背叛的那個人,籌謀算計了十八年,最後關頭他一定不會允許自己出錯,所以他一定來了皇城,此刻正在暗處窺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
蕭彥白眉緊皺,“這是個厲害的對手。
”
“我求皇叔一件事。
”
“你說。
”
“離開皇城。
”蕭臣說話時自懷裡取出兵符,“這是我們最後一條路。
”
看着桌上半塊兵符,蕭彥陷入沉思。
“當真有這樣的必要?
”蕭彥覺得尊守義固然可怕,但也未必不能拿他。
蕭臣則表示他身上擔着太多人的身家性命,哪怕有一點點可能,他都要有萬全的應對之策。
所有人都在皇城,他怕甕中之鼈。
蕭彥思慮良久,握起那塊兵符。
離開賢王府之後,蕭臣站在黑夜街巷莫名的有些冷,于是縱身去了禦南侯府方向……
此時墨園,溫宛整個人無精打采坐在梨樹下,衛開元則坐在她對面,吃着食盒裡整整個一大盤切好的牛肉。
桌上擺着兩壇酒,他打開一壺遞給溫宛。
溫宛沒有接,“多一個人喜歡你難道不是好事嗎?
”
衛開元把酒擱到溫宛面前,自顧提起另一壺,“而且宋相言從來沒與你說過,顯然他不想他的喜歡成為你的負擔,你現在這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
溫宛仍然不語,她可以對蘇玄璟的喜歡視而不見,可是宋相言不行。
隻要想到宋相言為自己做的事,溫宛便覺心疼。
像是心疼上輩子的自己。
“他喜歡我什麼……我這麼笨,又蠢。
”溫宛沒辦法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覺得縣主你對自己的剖析如此精準……”
見溫宛落淚,衛開元不由歎了一口氣,“縣主你要再哭下去,我可要懷疑你到底喜歡的是誰了,宋相言,還是蕭臣?
”
說完這句話,衛開元餘光斜睨向屋頂。
“你說宋相言會不會已經出事了?
”溫宛忽然擡頭,眼睛裡充滿恐懼。
“不可能!
”
衛開元表示他一個局外人都覺得那些人若想殺宋相言絕對不會悄摸摸,“好歹也是大周朝的小王爺,死也要死個動靜出來……”
“你閉嘴!
”
溫宛突然站起來,一把搶過衛開元手裡酒壺,“我們去找宋相言。
”
“我還沒吃完……”
沒給衛開元掙紮反抗的機會,溫宛拽着他從後院小門出去,二人坐上馬車離開巷子。
屋頂上,蕭臣無聲看着那輛馬車淡出自己的視線,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也擔心宋相言,也已經想盡方法去找了。
可除了宋相言,還有一個尊守義在等着他。
前路艱險,他忽然覺得這樣也好。
可是心,真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