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等人。
李輿來了。
“快些,皇上還在等。
”鶴柄軒看見李輿下車,催促道。
李輿許是跟宋相言呆久了,也學了些‘我幹我事關你毛事’的逆反心理,除了宋相言跟端榮公主,他誰的話也不聽。
鶴柄軒越是這樣說,他越是背着藥箱不動彈,直至宋相言開口,他這才放下藥箱,“火把不夠亮,去天牢裡頭……”
“就在這兒罷。
”
司徒佑邊說話,邊解開左臂上的白紗,“裡面悶。
”
衆人聞聲,皆看過去。
倒是司徒佑顯得十分自然,将左臂上的紗布慢慢解開,露出裡面被鐵鎖鈎出來的長長血口。
他走過去,在李輿面前停住腳步,手臂伸直,神色一如往常的淡然,聲音平靜如水,“李大人且看看,這傷口有沒有什麼問題。
”
李輿來時路上聽上官宇說了,他們想找的人身上被短弩傷過,包括司徒佑左臂因與顧北霖糾纏時被鐵鍊所傷上官都交代的清楚。
既然司徒佑不肯再回天牢,宋相言便叫人将裡面燈盞拿出來,圍在李輿身邊。
新傷重疊舊傷,想驗舊傷着實艱難。
“司徒大人稍稍忍耐,老夫得先清理傷口。
”彼時牢裡仵作給司徒佑包紮時已經清理過的,這般說辭隻是借口。
誰都知道,司徒佑也知道。
鶴柄軒站在司徒佑身後,有些看不清,于是他朝前湊幾步,視線裡,李輿正拿一種有些刺鼻的藥水倒在司徒佑左臂傷口上。
燈火通明,司徒整個手臂都在顫抖,額頭沁出細密冷汗。
宋相言跟蕭臣還有蘇玄璟皆圍過來,衆人不語。
李輿‘清理’之後并沒有拿出金瘡藥,而是從藥箱裡取來鐵制的長鑷跟一把銳利小刀,鶴柄軒見狀皺眉,“李大人,你這是幹什麼!
”
他得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未及李輿解釋,司徒佑看着李輿落下的刀刃,“無妨。
”
李輿擡頭解釋了一句,“将軍放心,剛剛那瓶藥水裡面參雜有麻沸散,不疼。
”
“李大人有心了。
”司徒佑感激道。
李輿低下頭,邊動手邊解釋,“鐵鎖鈎子并不鋒利,上面有許多鋸齒狀的磨損,被割處皮不緊縮,刃盡處會有鋸齒狀的磨痕,血流的慢。
”
李輿雖是醫者,可在大理寺呆着,難免得幹些仵作的活兒。
這會兒他對着司徒佑的胳膊,說出來的話卻十分的像驗屍,非但如此,下手動作也極為相像,非但沒有治傷的樣子,小刀跟鑷子來回翻卷,傷口越來越大。
鶴柄軒老謀深算,他哪裡看不出來李輿在幹什麼,而他得到的消息是,司徒佑在暗殺孫齊時的确受了傷。
不然何堯也不會‘受傷’。
天牢入口,燈火通明。
随着李輿手中長鑷跟刃刀慢慢翻卷,連上官宇都默默按住腰間佩劍。
直至翻卷到新傷盡頭,李輿終于開口,“新傷覆蓋舊傷,看似不得驗,因為尋不得舊傷痕迹,但有一樣……”
“什麼?
”司徒佑擡起頭,虔誠問道。
李輿擡起手中長鑷跟刃刀,往回移了分毫,“深淺不同,麻沸散對于傷口發揮的作用亦不同,按照鐵鎖鈎出來的傷勢走向,将軍此處傷口沒有前面深,然而在我翻動這裡的時候,這裡碎肉震動卻最強烈,說明這裡的傷口更深一些,才會有這樣的結果……”
司徒佑恍然,十分受教,“李大人洞察秋毫,在下佩服。
”
“所以司徒将軍的新傷下面,有舊傷。
”李輿信誓旦旦道。
音落之際,衆人皆動!
然而速度卻沒有司徒佑那樣快!
“呃—”
誰也沒想到,司徒佑竟然在瞬息間搶過李輿手裡刀刃,轉身将鶴柄軒拉到自己身前,刀刃抹頸,眼中卻是絕對平靜,“辛苦各位了。
”
面對司徒佑這般做法,傻子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最‘激動’的人是鶴柄軒,他被司徒佑劫持在側,喉嚨用刀抵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司徒将軍,你……你這是做什麼?
”
“鶴相最好别說話,刀離脖子太近,我怕掌握不好分寸。
”司徒佑見上官宇欲移到後面包抄自己,也沒害怕,“你們最好站在那裡别動,否則我死便死了,你們大周将會損失一位德高望重的宰相,得不償失。
”
對于司徒佑這句話,在場之人無人認同。
德高望重四個字用在鶴柄軒身上,委實有些不合适。
此刻一直站在最後面的蘇玄璟走過來,“你是北越細作?
”
“事到如今,蘇大人還需要這樣問?
”司徒佑在蕭臣把他叫住的時候,便知道完了。
其實隻要他走出這裡,完全可以避過這一難。
“我能問問,溫縣主剛剛說了什麼嗎?
”司徒佑看向溫宛,他很好奇。
既被點到名字,溫宛自是上前,“赫連澤酉時派人離開鴻壽寺,那人入了你的府邸。
”
聽到這句話,司徒佑握着刀刃的手緊了緊,鶴柄軒感到一絲疼痛,滿目震驚,“司徒佑……你……你是北越細作?
”
“這不是明擺着了,鶴相看不懂嗎?
”
司徒佑鎖住鶴柄軒喉嚨,刀刃終究沒有再往下去。
“司徒佑!
你……你怎麼會是北越細作……怎麼會是北越細作啊!
”鶴柄軒驚慌失措又顯得極為無助。
那表現在宋相言等人看來真的不能再真,他該驚慌失措,他該拍大腿!
在場的人都知道鶴柄軒是皇上的人,他找的人是北越細作,滑稽又諷刺!
“除了你,還有誰?
”蘇玄璟不想知道鶴柄軒有多後悔,他隻想知道誰是殺他父母的仇人。
面對蘇玄璟質問,司徒佑沉默片刻,“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
這句話的殺傷力太大,蕭臣跟宋相言的臉色也都跟着變了。
這話裡,意有所指。
周圍空氣突然變得寒冷,蘇玄璟一步一步走過去,他聲音像空氣一樣寒冷,卻極輕,“你想說什麼?
”
“洛千重本不該遭無妄之災,偏偏缑如來把天杼圖給了他。
”司徒佑挾持着鶴柄軒,一步都沒有往後退。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能知天杼圖的人,必是極重要的人物當是那個細作。
司徒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