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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好細腰》474.第474章 心照不宣

長門好細腰 姒錦 3111 2024-06-26 15:59

  第474章 心照不宣

  馮蘊從來沒有想過,這封信,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裴獗的面前。

  當時,北雍軍兵臨城下,馮敬廷急欲獻美乞降,對馮蘊而言,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就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閃電,瞬間就撕裂了她的世界。

  沒有多餘的時間反應,她也無力去改變馮敬廷的決定,在那潮水一般湧來幾乎滅頂的恐懼裡,她能做的便是寫信給蕭呈……

  她寫,長夜思君,念念不忘。

  她寫,從此墜入魔窟,與郎此生無緣。

  她寫,無論妾在何處,此心系於郎君一人。

  她寫了很多,那些來不及訴之於口的情愫,無法嫁給良人的畢生之憾,她對裴獗的畏懼,憎惡,以及在危急存亡時,對生死和命運的擔憂。

  她甚至說,若有幸活下來,必為齊軍討晉出力,甘願犧牲自己,以全忠貞……

  是她寫的沒錯。

  可這封信,當時並沒有遞出去。

  正是因為在絕望和恐慌中,把相思寫得太過入骨,又把自己寫得太過卑微和悲情,她很是猶豫,寫好後,很久也沒有勇氣遞出去……

  然後,信就不見了。

  她當時到處尋找,快要急死了,才聽到仆女來稟報,她書房裡那些不要的手劄,都已經抱出去燒毀了……

  馮蘊喜歡在讀書時胡思亂想,常常寫於筆端,也會偶爾給台城的舊友寫信。

  但是寫好後,也不會發出去,大多隻是一時的情緒抒發。

  安渡城破,這些東西便留不得了,正好馮敬廷在庭院裡架了兩口大鍋,要燒毀郡守府的文書冊子,她便吩咐仆女將這些手劄,一並抱了出去……

  她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把那封信卷在了手劄裡。

  沒有想到,時過境遷,原以為早就燒毀的信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大晉的朝堂上,成為她通敵謀逆的證據。

  馮蘊慢慢側目,看向裴獗的臉。

  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突然湧上心尖。

  不是害怕端太後問責,也不是害怕被滿朝文武辱罵,甚至不是害怕被治罪……

  是害怕裴獗。

  這一封連她自己都羞愧難當的信,落在裴獗的手上……

  一字一字讀來,他會怎麽想?

  “看完了。
”裴獗聲音淡淡的。

  馮蘊心臟懸起,百般滋味,俏麗的臉上卻帶著一絲淡然的笑。

  就那樣,不帶情緒地看著裴獗。

  裴獗也在看她。

  四目相對,他黑眸幽冷,不是馮蘊可以猜度的深邃。

  但兩個人的表情,卻如出一轍的從容淡定。

  心照不宣。

  “弄虛作假。
”馮蘊看見裴獗冷峻的面孔毫無波瀾地轉過去,緩緩吐出這句話,然後當著眾人的面,擡高雙臂,面無表情地將那封信從中撕開。

  兩片,四片,八片……

  滿殿嘩然。

  “雍懷王!
”徐永滿臉震驚,伸出手,似乎想阻止。

  垂帳後的端太後,也下意識地站起來,“裴愛卿不可!

  這不是他撕毀一封信那麽簡單。

  是他在毀壞證物。

  怎麽敢?

  裴獗怎麽敢?

  這個問題在許多臣眾心裡飄……

  包括敖政。

  他這個前姐夫都有點不認識裴獗了。

  在他心裡,裴獗狂是狂,狠是狠,但一直克己複禮,一絲不苟地拱衛皇權。

  這麽明目張膽的行事,分明就是不把端太後和小皇帝看在眼裡。

  當然,他私心裡不看在眼裡,也無可厚非,畢竟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名正言順的西京朝廷的主宰……

  但不是還有“一人”在上嗎?

  這是金鑾大殿啊。

  滿朝文武的眼睛都看著他呢。

  敖政脊背都冒出冷汗來。

  裴獗竟平靜得不可思議。

  他唇角緊繃,涼涼地看著馮蘊。

  “本王的愛妃,一身傲骨,豈會低三下四,作俯首帖耳之態?

  馮蘊啞然。

  從裴獗的眼睛裡,她看到了幽冷的暗光。

  裴獗知道信是真的。

  是事到如今,已無足輕重,還是在隱忍怒氣,故作寡淡之言……

  馮蘊猜不透。

  群臣也是相顧無言。

  這些王公世家,自詡錚錚鐵骨,竟無一人可以忠勇地站出來,用自己的性命去捍衛皇權,以及挽回自己被裴獗踩得稀碎的尊嚴。

  碎了。

  許多東西,在這一刻,都破碎了。

  碎在裴獗的辟雍劍下。

  碎在裴獗那一身蟒袍玉帶裡。

  終於,有人出聲了。

  “雍懷王這是要忤逆聖上嗎?
公然摧毀證物,該當何罪?

  裴獗目光涼涼掃過一眼。

  是尚書仆射阮溥,大長公主的親家,舊黨之首。

  在這朝堂上,也隻有阮溥敢硬氣地跟裴獗說話了。

  裴獗道:“阮尚書,本王說了,這封信是偽造的……”

  他冷冷抿唇,又擡頭直視元尚乙。

  “陛下,你說呢?

  元尚乙用力點點頭,“朕……深以為然。

  在今日上朝前,他根本不知道有這折子和信的存在,也沒有想到端太後想要問罪馮娘子。

  他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兩個都是被他當成母親看待的人,他很慌亂,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但有一點,元尚乙很清楚。

  馮娘子安分守己,更無心乾預朝政,隻想在花溪村,建她自己的塢堡,那樣一個睿智的人,怎會是齊國的奸細,又怎會背叛雍懷王,背叛他?

  元尚乙不是很懂大人的事,但在維護馮蘊這件事上,跟裴獗是一緻的。

  毫不猶豫地點頭,讓裴獗很欣慰。

  他回頭看著阮溥:“阮尚書說本王忤逆聖上,聖上說沒有。
那當聽誰的?

  阮溥啞口無言,一張老臉漲得通紅,隻將目光投向垂簾。

  大殿上,所有人的視線也看了過去。

  看向垂簾後的端太後。

  尤其是徐永,眼睜睜看著最有力的證據被裴獗撕毀,他又氣又急。

  “殿下……”

  他輕輕出聲提示。

  卻不知簾後的端太後,緊張得繃緊身子,快要嚇壞了。

  沒有人會想到,裴獗會撕毀證物。

  那是他的妻子寫給另一個男子的信,他怎會如此大度?

  就算真的大度,可滿朝文武都在這裡,他就不怕成為眾矢之的嗎?

  是,他不怕。

  他不怕任何後果。

  甚至,這本身就是他的一種試探……

  裴獗有心維護他的妻子,就算有證據,他們也無能為力。

  他無須做得這麽難看……

  所以,他當眾撕信的行為,無非是給群臣,給她這個太後的下馬威。

  權力的巔峰,是指鹿為馬,是讓人明知真相,而畏不敢言。

  大殿上一片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裴獗的聲音再次響起。

  “請皇太後下旨,查辦安渡郡都尉梁煥章,信義郡守陳玨,以權謀私,惡意構陷之罪……”

  阮溥上前一步,“雍懷王,你這是在逼迫太後,淆亂視聽!

  裴獗不理他,加重了語氣,冷冷環視眾臣。

  “請皇太後下旨,將陳玨、梁煥章革職查辦。

  “諸位愛卿……”許是大殿上的氣氛太過凝滯,好像呼吸一口,就會要人性命似的,端太後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力氣。

  “哀家,哀家……先去更衣。
容後再議。

  在她開口的時候,殿上還有臣工抱有希望。

  興許太後可以立起來,鎮住裴獗,改變一人獨大的局勢。

  誰也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沒骨氣的話。

  這意味著什麽,每個人心裡都明白。

  跪下了膝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服了軟,想要再強硬,比登天還難。

  不知是怒其不爭的歎息,還是無力掙紮的妥協,短暫的一瞬,眾臣的表情連同站立的姿勢都變了……

  從面向丹陛上的小皇帝,變成了面向裴獗。

  馮蘊也在看他,默然凝望。

  那一副睥睨眾生的樣子,就好像隻憑一雙眼,就可以將所有人踩在腳下。

  他公然藐視皇權,他狂妄到連裝都不裝了……

  她不由又想起城破那日,他騎在高高的戰馬上,端坐凝視,看著她的小驢車,咿呀咿呀地駛出城門,駛過他的身邊……

  那時他在想什麽?

  此時,他又在想什麽?

  這樣的裴獗,不說敖政覺得陌生,連她也是陌生的。

  “陛下,退朝吧。
”裴獗說。

  他站在眾臣前方,任由無聲的暗流,在群臣間流淌。

  沒有兵,一個人,卻將刀光和殺氣完完全全地籠罩在這座金碧輝煌,代表著大晉最高權力的大殿上……

  元尚乙小手慢慢地收緊,咽一下唾沫,“退朝。

  眾臣惶惶,一個個低下頭顱,齊齊叩拜。

  可此時此刻,他們伏低的到底是龍椅上的小皇帝,還是丹陛下的雍懷王,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裴獗:“送陛下回宮!

  眾臣站定,腦子裡一陣恍惚。

  這江山到底是誰的江山……

  這天下又是何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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