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下來。
煤球工坊加工加點,新招了不少工匠,農具坊裡也新鑄了不少模子。
馮蘊要在數九寒天到來前,盡可能多的生產煤球……
而當初從煤球工坊“漏”掉的那一批真貨,通過淳於焰的手,已然源源不斷的送往雲川、南齊、當然,還有西京朝各個郡縣。
煤球工坊的製煤能力,外人不得而知,但淳於焰和馮蘊的合作關系,卻已然不是秘密。
淳於焰手上有貨,也就不出奇了。
沒有任何人懷疑到這一點。
馮蘊太喜歡看書了。
兩人像往常一樣,說了片刻的話,便各自拿著一本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馮蘊哼聲,“他們要是不歹毒,就不會中計。
我的陷阱,隻為想陷害我的人而設。
我要當真歹毒,世子在生死簿上的名字都抹掉了……”
他走前,留下一本帳薄。
“隻是來看看你。
奸夫出遠門回來,也該來報備一下的。
”
忙起來,好似比裴獗還要忙。
待她再擡頭,撞見的便是一雙漆黑深邃的俊目,仿佛帶著隱忍的潮浪,鋪天蓋地地朝她席卷過來……
“蘊娘要是著急,我催一催。
”
馮蘊哦一聲,了然。
馮蘊看到了他喉結的滑動。
清清楚楚。
淳於焰沒有出聲,雙眼微眯著看她。
世人知道的,隻是如今這個手段狠辣,頗有心機的馮蘊,而不是那個委曲求全仍不得好死的馮氏女……
“誇人還是損人?
不會說話就縫上嘴巴。
”
裴獗道:“長史負責。
”
裴獗不輕不重地嗯聲,拉住她,把書從她手邊拿開,“睡吧。
”
嘖嘖。
“長史君,可以嗎?
”他問,聲音喑啞。
“馮十二,我饞你。
”
馮蘊無語地翻個白眼,“世子沒事就請回吧,我累了,想歇一會。
”
“這等妙計,沒一副歹毒心腸,是萬萬想不到的……馮十二,你真是個奇人啊。
”
他們雖然見面就掐,嘴裡沒幾句好話,可在有些事情上,驚人的相似。
所以他們在貶損和唾罵中,可以暢所欲言……
-
裴獗天黑才落屋。
淳於焰酸得倒牙,咽唾沫都覺得嘴苦。
這麽久了,她和淳於焰的帳目往來,從沒有出過一點岔子。
可是有什麽關系呢?
裴獗道:“長姊帶著阿父,已到萬寧。
明日即可到達安渡。
”
身為世子,長年在外漂泊,有多少是真心喜歡,又有多少是迫不得已?
“滾!
”
馮蘊冷眼,“自找的。
我又不是沒讓世子賺著錢,還跑來數落我。
你掰開腦子好好想一想,從合夥開始,我有讓你吃過虧嗎?
”
直到裴獗輕咳一聲。
她變成了日理萬機的人。
沒有人會知道,她經歷過那麽多的不堪。
這麽久不妥協,便讓她有點敬重了。
“長史也要管大王的房中之事嗎?
”
他回雲川,一定會回王府,那他就會見到他的父王,庶弟,見到他們相親相愛和睦相處的樣子……
晚上睡覺的時候,再冷的天,馮蘊也習慣穿得輕薄。
昨年新砌的熱炕,在這個時節極大的滿足了她怕冷的需求,可裴獗不耐熱,她偎在身上,身體與他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如同火爐,如是煎熬。
“誰讓你欠我。
我有今日,拜誰所賜?
”
“管。
”裴獗貼下來,嘴唇碰著她的鼻子,輕輕啄了一下,掌心順開她垂落在腮邊的青絲,整個人壓覆上去,聲音仿佛從喉頭擠出,“什麽都管。
”
裴獗好笑,“你說的話,就是規矩。
”
裴媛居然還在跟敖政生氣。
馮蘊喟然歎息。
裴獗看她沉默,心裡一動。
這倒是沒有……
“這炕很暖和嘛。
我想上來躺一躺,可行?
”
馮蘊顯然沒有這個意識,更沒有這個心情。
馮蘊揚了揚眉,玩笑般道:“對大王也適用嗎?
”
不對,該用“回”字。
“……”淳於焰抿唇看她,上下嘴唇,就像真的縫在一起似的。
淳於焰不動聲色從中大賺一筆,對馮十二更是喜愛到了極緻……
淳於焰不滿地哼哼聲。
他聲音沙沙的,明明沒有喝酒,卻帶著微醺般的啞意,那朱唇輕挽,星眸流光,泛起一種難以言說的魅惑。
她心安理得,沒有半點分神。
“什麽?
”馮蘊沒聽見。
以至於她根本就沒有發現,裴獗的目光沒有落在書本上,而是落在她的身上,眼眸黑漆漆的,全是她看不穿的情緒……
裴獗悶哼一聲。
她體形姣好卻顯纖細,與裴獗的高大有著極大的反差。
淳於焰不以為然,淡淡一笑,默默起身。
馮蘊本意是順從,奈何撅得時間久了,身子發麻,又沒有防備,整個人軟綿綿地倒在他的腿間……
淳於焰目光掃過他用裙裾籠住的腳背,嘴角不經意勾了勾。
這些天她拖著痛腳幫敖七操持婚事,東奔西跑,導緻腳踝到今日還沒有完全痊愈。
這些事情,原本該是家中主母來操持的。
馮蘊讓書本放在腿上,坐過去,正面看著他問:“敖丞相沒有一起來?
”
冷不丁又睜開眼,看著早已關閉的房門。
“不急。
”馮蘊擡眼看著她,莞爾微笑,“我方才是在想,長史要怎麽做,才能服眾。
怎麽做,才能給並不存在的府邸,先立下規矩。
”
這當然與她上輩子的生活是大相徑庭的……
馮蘊躺下來,閉上眼睛想了片刻,
馮蘊下意識想抓住什麽,以便坐直起來,不料手心裡滾燙一片……
裴獗沉默一下,“他們不同行。
”
別看王府長史就相當於一個管家,可管的是大王的家,那就不能簡單。
從四品的品級,掌統府中僚屬,上承政令,下馭府事……
她想起來,淳於焰離開這一趟,去的是雲川。
他這個悶虧吃大了。
又來引誘她?
馮蘊笑:“我這定力全讓世子練出來了。
不想!
恕不遠送。
”
馮蘊這陣子太操心也太累,不想看到任何跟數字有關的東西,直接收起來放在木案的抽屜,沒有立即去翻看。
淳於焰:“這小嘴巴巴的,好賴話聽不出?
誇你呢……噫,我說馮十二,你跟我怎就這樣能耐?
動不動就大呼小叫。
你的端莊呢,賢淑呢?
溫雅大方呢?
敢情全讓裴獗一個人見著了,是嗎?
”
她笑了一下,“那大王準備怎麽安排?
”
馮蘊的身子幾乎要被他度過來的熱量刺穿,眼睫輕顫一下,反問他。
許久,含糊地說了一句,“出門這樣久,我都饞了。
”
並且,須得皇帝親下誥命。
陌生又熟悉的情愫,攪得她心跳加快,耳根頓時熱了起來……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誥命會遲些。
”
淳於焰抿抿嘴,手指輕扶在面具上,眼裡好似有一抹亮晶晶的水光,“你不想看看我嗎?
馮十二,我們多久沒相見了?
我是說……不要面具那種。
”
馮蘊恨不得擡腳踢死他。
那猙獰威猛,利刃一般,令她微微一顫。
裴獗看見,擡手捏她的耳垂,慢慢細揉,“怎生這樣嬌?
”
錯不了。
出門一天,身子酸得利害,她脫了鞋穿著襪子坐在書房的熱炕上,正準備歇息,就被這家夥奚落,她也沒好氣的還擊。
有的。
“非得戳我,你才舒坦?
”
寂靜被打破,馮蘊扭頭望去,“大王有事?
”
淳於焰在對待賺錢這件事上,跟她是出奇一緻的認真。
馮蘊揚起眉梢,“不見誥命,長史無法履職啊。
”
馮蘊不客氣地回嗆,“那是當然,他是我夫君,跟世子值得客氣什麽?
你慣常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
”
雖然這件事,是裴獗的一言堂,無人會為著這麽一個職務來反對他,但該有的章程和步驟,一個都不能少。
淳於焰找上門來的時候,馮蘊剛從安渡城回家,坐在書房裡養自己的腳傷。
閱讀的時候,極其專注。
裴獗定定地看著她,黑眸裡掠過一絲淡淡的寒涼。
不。
方才她該聽淳於焰說完的。
也許,他會有什麽煩心事想說。
“你快慶幸我腳傷了吧。
不然,你今兒一定會被我踹死。
”
馮蘊真佩服自己的定力。
“管不好怎麽辦?
”
“那就得罰。
”
熱量蔓延開來,順著脊背往上竄。
馮蘊有些害怕那蘇醒在黑暗裡的巨龍,下意識想退,裴獗按住她的後腰,抵著她的唇輕咬,看著她情動,再慢慢地引導,同他一道沉淪世俗,直面彼此最坦誠的交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