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焰冷笑。
周遭空氣都變得冷肅起來。
“你要如何賠罪?
”
馮蘊為難地看了看四周的仆從。
“可否請世子屏退左右?
”
“下去吧。
”淳於焰暗自發狠。
這女郎可惡就可惡在,明明做了那麽多見不得人的事情,還一副名門望族的高貴模樣……
這張溫柔的俏臉,無論誰見了都不敢相信她是一個會拿著匕首指著男子要害要挾還無動於衷的人……
淳於焰在心裡憎恨她。
那天的畫面就像是毒蟲入腦似的,已經無數次在他的腦海裡回放,每想一次,那種難耐的渴望就像疾病似的在身體裡蔓延,瘋狂長大。
怎麽做都疏解不了……
多麽荒謬!
淳於焰冷著臉坐回去,沒給馮蘊半分顏色。
仆從們陸續退下。
一個個心裡竟有些感激馮十二娘,來得正是時候,不然這大熱天的,不知道發瘋的世子還會對他們做些什麽……
—
馮蘊姣好的臉上,始終掛著笑。
等院子裡沒有旁人了,這才彎下腰撿起那一根軟鞭,看上去十分喜歡,滿是讚歎。
“這是世子不要的嗎?
這樣精緻的長鞭,我從未見過呢……”
又擡眼,認真地問淳於焰:
“好物棄之可惜,不如世子將它送我?
”
淳於焰冷笑連聲。
她怎麽想得這樣美呢?
這條鞭叫“烏梢”,是一條用水工打磨出來的皮鞭,其堅韌和力量堪稱習武人的神器,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得到。
所以,當然不是淳於焰丟棄的。
而是他方才打人時氣狠了丟出去的。
可淳於焰忘記了拒絕——
他看著馮蘊蔥節般白淨的手指握住黝黑的圓頭鞭把,歡喜得來回摩挲片刻,又緊握住甩了兩下,一時口乾舌燥,有一種被她拽住的錯覺,尾椎發麻……
馮蘊:“世子是應了?
”
淳於焰暗眸微微一爍。
這條烏梢就得配這樣的小手。
“拿去。
”他低啞著聲音說完,差點咬舌頭。
“多謝世子。
”馮蘊看他下頜緊繃,山鷹面具下的那雙美眸陰冷冷滿是古怪,拱手謝過。
“都說雲川物阜民豐,以前我還不信,今日總算是大開眼界……”
馮蘊本就是沒話找話,如今喜得一條好鞭,一時愛不釋手,將鞭子盤起來,控制不住把玩的樂趣,並當著淳於焰的面,給它重新取了新名字。
“你就叫秋瞳吧,和翦水剛好一對。
”
似乎怕淳於焰不理解,她體貼地解釋。
“翦水就是那把彎彎的匕首,世子見過的……”
淳於焰喉頭一緊。
真會說話。
好想當場掐死她。
馮蘊看他冷颼颼地盯住自己,又莞爾一笑。
“骨重神寒天廟器,一雙瞳人剪秋水。
秋水般的眼眸,這名字,就當紀念他的原主人了。
”
這是佔了便宜還賣乖。
好在,她懂得拐著彎地誇他眼睛好看,堪比秋瞳……
“名字尚可。
”淳於焰出聲譏誚,配上那下頜的淤青,便有點陰陽怪氣,“說吧,卿要如何賠罪?
”
馮蘊道:“最有誠意的莫過於,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隻要淳於世子願意……”
這是讓他像她對他那般對她?
淳於焰冷笑森森,“你想得美。
”
馮蘊:……
她話還沒有說完呢。
“行,請問世子要我如何賠罪?
”
淳於焰斜來一眼,指尖拂了拂衣袍。
“剝你的皮做鼓,每日起床聽個響。
”
“抽你的筋熬油,夜裡點燈,照個亮……”
“嘶……聽著都不錯,可人隻能死一次。
死了,就沒得玩了,可惜……”
他說得極盡驚悚恐懼。
等著看馮蘊怕得變臉的樣子。
然而,血腥味都蔓延到空氣裡了,馮蘊卻從容雅緻地立著,仍在把玩他的鞭,說得雲淡風輕。
“可以。
世子來選。
”
淳於焰懷疑她到底幹什麽來了。
挑釁?
閑談?
看著都不像……
難不成,為他美色所迷?
於容貌一項,淳於世子相當自信。
據他的母親說,就沒有人在看過他的臉以後,不為之失色,為之震驚,為之傾倒的……
何況那時他年紀尚小,如今長開了,比當年更勝一籌……
若說她馮氏阿蘊美得足以傾城,那他淳於焰傾個國,不成問題。
這女郎是除去淳於家人外,唯一一個在他成年後還見過他長相的人,為他著迷也說得過去。
可她一會兒下藥勾搭裴獗,一會兒又找上門來跟他糾纏不清,恐怕沒存什麽好心思——
此女歹毒!
狠起來她連自己都敢殺。
淳於焰將大袖一拂,掩了掩頰邊的青腫,端起桌案上的茶盞,漫不經心地飲一口。
“卿卿那天來花月澗借糧,說要以《農事要術》交換。
眼下,二十萬石糧取走了,農事要術何在?
”
雲川與三國交界,四周山嶺險峻,土地貧瘠,耕種不豐,這才是淳於焰周遊出糴的原因。
馮蘊上次說農事要術,不是淳於焰不動心,是他根本不相信一個小女郎會有什麽真本事。
這一問,恰好問到馮蘊的點子上。
“就等世子開口了。
”馮蘊早有準備,將一個小冊子,雙手奉上,“冊上所述,皆適用於雲川國。
不過……”
淳於焰揚了揚眉,“不過什麽?
”
馮蘊微笑,“術是死的,人是活的。
記載的農術大多晦澀,不好領悟……”
頓一下,她和氣地道:“等戰事結束,我隨世子去雲川國,親傳面授,絕不食言……”
她是給自己臉上貼金,尋找生存的土壤。
淳於焰卻聽得耳朵裡癢癢。
轉彎抹角說這麽多,是想跟他回雲川?
淳於焰眸色深暗地看她一眼。
“也好。
本世子不怕你偷奸耍滑。
若收成不及你所言,我便要了你的腦袋。
”
“一言為定。
”馮蘊長揖一禮,偷偷觀察他的表情。
淳於焰恨她恨得如此坦率,如果葛家兄弟在他手上,怎會半點反應都沒有?
馮蘊在院子裡張望一眼,笑道:“上次來花月澗已是夜深人靜,沒有心思觀賞園中景緻,很是遺憾……世子若是不嫌,可否容我四處走走?
”
花月澗的名字極美,園子也美。
看著她眼裡流露出來的欣賞和渴望,淳於焰眯起眼看她片刻,慢條斯理地起身。
“那便帶你長長見識。
”
—
兩個人各懷鬼胎,在花月澗裡悠轉了大半個時辰。
在淳於焰眼裡,馮氏女今日很是溫柔小意,對他的態度也與前兩次截然不同。
她說了許多話,談到南齊北晉的局勢,安渡的民生、商路,當然也有她吹噓過的農事,很有幾分紅顏知己的感覺……
她的見解讓淳於焰很吃驚。
可惜,那天的事情就像在他心下種了一顆惡魔的種子,肆意滋長,他再難以平常心看待這個玩弄過她的歹毒女子。
一對上她的眼,他腰眼就麻酥酥的,癢得厲害。
嘴上漫不經心,眼睛卻止不住看她握著鞭把的手……
“世子?
”馮蘊見他盯著自己手上的鞭子,笑問:
“不會舍不得這條鞭吧?
”
她將軟鞭寶貝似的攥在手上,好像怕淳於焰搶回去。
她的手很白很滑,指甲整潔,鞭柄在她手上緊緊的,隻露出圓頭一截,簡直像貓在抓撓人心……
淳於焰喉嚨乾癢,“給了你,便是你的。
”
馮蘊眼看從他這裡探不到什麽消息,逐漸失去耐心。
“那就好。
對了,不知世子的蓮姬,找到了嗎?
”
淳於焰的眼睛,詭譎地眯起。
“與卿何乾?
”
“哦……”當然不相乾。
馮蘊隻是想讓他想點傷心事,過得不快活而已。
她微微欠身,儀態周正地行個禮。
“那今日言盡於此。
多謝世子招待,等戰事結束我們再議?
”
不待淳於焰回答,她施施然退下。
“世子,告辭。
”
淳於焰方才看鞭去了,心不在焉,如今見她扭頭就走,沒有半分留戀,好像臉被打了似的。
“慢走不送。
”
他的情緒沒有外露,可握拳的手背上微微凸現的青筋,卻暴露出主人滔天的怒意。
“馮氏阿蘊,早晚撕了你。
”
撕碎,嚼爛,不吐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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