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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好細腰》156.第156章 成婚以禮

長門好細腰 姒錦 3512 2024-06-26 15:59

  恆曲關。

  雨後風大,落葉紛紛,整個大營一片蕭瑟。

  裴獗將在三日後在並州大婚的消息,早上就傳過來了。

  北雍軍很慎重,除了喊話休戰,還特地派了來使,奉上請柬,上面端端正正寫著:

  “茲定大晉興和三年冬月二十,晉國欽授大將軍裴獗與許州馮氏麼房嫡長女,締結良緣,共盟鴛蝶,今成婚以禮,奉柬於親朋,恭候大齊正初皇帝蒞臨並州赴宴。

  滿滿的惡意被鄭重其事的大紅請柬寫出來,以來使的身份雙手奉到蕭呈的面前。

  當時大帳裡,所有人都驚呆了。

  燕不息這才明白裴獗所說,要給蕭呈一個面見馮蘊的機會,是什麽樣的機會……

  簡直欺人太甚!

  蕭呈的拳心緊攥一起。

  許久,才露出笑容。

  “恭送使君。

  晉使擡頭看著齊帝臉上的笑,脊背生汗,頭皮發麻,有種死裡逃生撿回一命的錯覺。

  拎著刀到別人家裡,當眾給人家主一個大耳刮子,末了還說,敬候你到我家來吃喜酒,記得要隨禮哦。
換了誰,都咽不下這口氣呀。

  他來的時候,把遺書都寫好了,沒料到齊帝的脾氣這麽好。

  看來外間傳說什麽為了馮十二娘才親自禦駕親征,純粹胡言亂語了。

  於是他又喜滋滋說了幾句恭維話,這才告辭退下。

  晉使前腳出門,蕭呈後腳就變了臉。

  “豈有此理!

  他撕掉請柬,擲在地上。

  “裴獗欺我如斯,不報此仇,妄自為人。

  “陛下!
”謝叢光氣紅了雙眼。

  要說之前,他覺得蕭呈打著馮十二娘的旗號親征,有點扯大旗舉哀兵的意思,那這一刻,他是真的替皇帝感覺到憤怒了。

  哪有搶別人妻室,還堂而皇之送結婚請柬上門的?

  這打的不僅是齊帝的臉,還是大齊的臉啊。

  “末將願領兵攻打並州!

  其餘幾位將領,大抵與謝叢光反應相似,都義憤填膺,覺得羞辱,於是齊齊出聲請戰。

  蕭呈看到將領們個個氣上丹田,他卻慢慢坐回去,冷靜下來。

  “此事當從長計議,容我再想想。

  孫子兵法有言,攻城,那是下下策。

  即使要打,也得想個萬全之策。

  要一擊必中。

  等眾將退下,蕭呈垂下視線,彎腰撿起撕毀的請柬,放在桌上拚湊起來。

  “阿蘊……”

  他聲音沙啞,“為何會這樣?

  聲音未落,便咳嗽起來。

  平安紅著眼上前,替新帝遞水遞帕,“陛下,馮姬賣身求榮,不值得你為她籌謀……”

  “放肆!
”蕭呈擡眼,目光冷戾地盯住他,“天子座前,何時輪到你個奴才口無遮擋?

  平安心神一震,手抖得差點摔掉茶盞。

  “小人,小人有罪。
陛下開恩。

  他趕緊伏跪下來,磕著頭,雙肩顫抖。

  從小便跟在公子身邊,他看到的是士族高門的貴公子,溫雅仁善、詞藻風流,但從不罪下人。

  平安沒有見過蕭呈如此動怒。
即使那天他不慎走漏了消息給馮夫人,也隻是罰跪了兩個時辰……

  平安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馮十二娘再有不是,也不該用“賣身”之詞公然輕薄。

  都怪他漏嘴,想什麽就說什麽。

  “陛下饒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平安身子抖動,不敢看蕭呈的眼睛。

  然而,新帝久久沒有聲音,就好像屋子裡再沒有旁人一般。

  “陛下……”平安輕喚。

  “掌嘴。
”蕭呈語氣低沉,好像剛剛緩過那口氣,“打到朕滿意為止。

  平安抽口氣,“喏。

  屋子裡響過清脆的巴掌聲。

  蕭呈靜坐著,一動不動。

  他看著木案上的請柬,回想起上輩子迎馮蘊回齊,冊為中宮,詔告四鄰,遣使去晉國報喜的事情。

  那時,她是那樣緊張惶惶,不安地道:“妾德行淺薄,隻怕不堪為後”……

  他說一句“你當得”,她便淚流滿面,感動得無以複加……

  那時他並不知曉她的內心。

  原來有那麽多不滿足。

  有那麽多意難平。

  畢竟她跟了裴獗三年,也隻是個姬妾,而他給了她最尊貴的名分,讓她母儀天下,不嫌棄她陪侍過他人,孕育過裴獗的兒子,她還能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是皇帝呀。

  忍辱至此,受著全天下人的嘲笑,忍氣吞聲地幫裴獗養野孩子,甚至給他冠以蕭姓,許以大皇子的身份……

  可她……

  身在曹營心在漢,從未有一日忘記裴獗,即使後來他們也有了予初,在她心裡,最疼愛的還是那個野孩子。

  那時候的他滿腹怨氣。

  最怨毒時,恨不得殺了他們母子。

  可終究還是下不得手。

  那孩子喚他“父皇”,敬他、懼他,也曾試圖親近他。
即便明知那是她和裴獗的孩子,他也下不得手。

  冷落她、冷落蕭渠,任由陳夫人和馮瑩母女在私底下搞小動作讓他們母子難堪……

  隻要她來求他,他便可以幫她。

  可她,但凡開口相求,必定是為了那個野孩子。

  隻有那個孩子可以讓她跪下膝蓋。

  尤其溫行溯死後,她更是沉默,一張臉瘦得脫了形,哪怕被罰禁足冷宮,哪怕褫奪皇後尊位,她也不肯服軟。

  那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可憐又可恨,她所得到的,全是她自找的。

  他是皇帝呀。

  難道要他紆尊降貴求她不成?

  直到得知她的死訊。

  她死了!

  死在冷宮裡。

  死在裴獗攻破台城時……

  她但凡再多等片刻,或許就能看到他是如何布下的天羅地網,將她思念數年的男人困死在玉昭殿,看到他如何將裴獗碎屍萬段,暴屍城門。

  原本,裴獗是不用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闖入禁宮的,大軍尚在城外,皇城尚有十萬禁軍戍守,一個征戰沙場的大將軍,怎會不知以身犯險是多麽愚蠢?

  可裴獗來了。

  正如當年石觀碼頭策馬追擊那樣,多年來裴獗從沒有放棄,搶走他的皇後。

  隻可惜,這些事情,她永遠不會知道了。

  她是帶著對裴獗和對他的痛恨死去的。

  最初得知馮蘊死了,他並沒有傷心太久。

  從小到大,他執著權柄,名門貴胄的雅緻清貴不過表象,他一心想的是為父母報仇,沒有所謂的兒女情長。

  馮瑩如此,馮蘊亦是如此。

  婦人於他而言,是裝點之用,不是必需之物。

  要說有什麽不同,她比馮瑩更好看,更合他的心意,也更讓他放不下……

  相處那幾年,他去馮瑩宮中屈指可數,卻雷打不動的每月去她宮中兩次。

  一次月中,一次月末。

  他不是重欲的人。

  朝野上下都說皇帝勤勉政務,從不耽於美色,可天知道他有多少次走到玉昭宮外,又克制自己掉頭離開。

  他也會沉迷的。
無比沉迷。

  要不然,又怎會給馮瑩下藥,讓她不能誕下子嗣,一輩子都做不成母親?

  為的不就是保她母憑子貴,榮祿加身嗎?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麽渴望月中和月末的到來,宿在她房裡的日子如同過節,沒有人知道擁她入懷與她暗夜糾纏他有多麽滿足。

  隻是理智不容許他沉迷罷了。

  溫柔鄉,英雄塚。

  她是毒藥,會讓人上癮,沾上她便戒不了,恨不得掏出心給她,匍匐在她裙裾下,隻為看她一展歡顏……

  如果他是尋常丈夫,可以如此。

  可他是皇帝!

  天定、延平兩位皇帝,都因貪圖享樂丟了江山。

  昏君做的事,他不可以!

  他不允許多年的汲汲營營,毀於一旦。

  馮蘊剛死那時候,他心裡甚至隱隱有一絲慶幸——世上再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情緒了。
而且她的死,引來了裴獗,讓他反敗為勝,扭轉了戰局,也從此扭轉了南北局勢,成就了一代仁君的不世偉業,足可彪炳千秋。

  可隨著馮蘊死去的日子變得漫長,他早已變得鈍感和麻木的情感慢慢複蘇,思念她會疼痛,甚至會變得恐慌……

  馮蘊死後一個月。

  他為她辦了隆重的喪禮。

  以“大齊昭烈皇後”的名義為她下葬,將她的死因以“敵軍攻城,皇後殉節”寫入史書,並將她的靈柩挪入他的帝陵,想與她死後合葬,同時冊立了他們的兒子為皇太子。

  等他死後,他為之苦心經營了一輩子的江山,全都屬於他們的兒子。

  靈柩挪到地宮那天,他啟棺看了她。

  他以為看到如花美眷變成腐屍爛肉後,便不會再有執念。

  不料竟會痛不欲生,當場崩潰,從此陷入夢魘。

  她下葬時,棺槨和地宮裡擺滿了陪葬物,很多都是他後來追加的,蕭榕玩笑說,他恨不得把江山都送入她墳裡……

  天子敬重嫡妻,他得了無數好名。

  然而,僅僅三天,便迎來了一場狂風暴雨。
一個驚雷劈下,地宮塌毀,大樹傾覆,整座山都垮塌下來。

  她獨獨一人被埋葬在地下,就好像這些年在齊宮的日子……

  寧願一人受苦,也不肯跟他共享榮華。

  他貴為帝王,富甲天下,手掌權柄,卻再也換不回來那張盛世容顏。

  失去,便是永恆。

  年少時那個撐著雨傘在月牙巷裡叫他“蕭三哥哥”的女郎,愛過他,恨過他,也為他所愛所恨,並終其一生左右著他的情愫,再不會回來。

  他死在正初十三年。

  那時,埋葬她的雲邙山上,塌方裸露的黃土地,已是荒草瘋長,樹木茂盛。

  太醫說他憂思成疾。

  天天勸他喝湯藥,養身子。

  他卻覺得做皇帝很累了,死的那一刻反而最輕松。

  萬念俱灰,萬事皆休。

  誰料老天竟然給了他從頭再來的機會……

  再睜開眼睛,他回到奪位登基前,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謀算。

  而老天給他的懲罰,便是回來得太遲了。

  馮敬廷已將她獻給裴獗,而他也答應了娶馮家嫡次女馮瑩為妻。

  上輩子所有的苦,都要讓他重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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