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勾慶提前給各處都打了招呼,曉以利害,說不定他早就被人翻了出來。
不過再這麽下去,保不齊有誰腦袋一衝動,就不願意當替罪羊了。
勾慶悶著頭喝酒,也沒說話,向來愛笑的桃花眼一片冰寒,明顯心情不佳。
毛子扯了二闆一下,道:“行了,喝酒就喝酒,扯這些做什麽,老大心裡有數。
”
勾慶其實心裡沒數,就算有數現在也亂得很,各處的事宛如一團亂麻糾纏在一起,讓人理不出頭緒。
就好像現在,他明知道有些事繼續下去,結果絕對好不了,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
那個姓範的仿佛瘋了似的,誰也不查,就盯著私鹽販子。
除非他把那女人交出來,可怎麽交?
不交的結果就是他帶著人繼續去抄那些老關系的盤口,再抄下去可能鹽幫就藏不住了。
勾慶扔了酒杯站起來,二闆本來想說什麽,被毛子拉了一下。
屋裡都是巡檢司的人,見勾慶站起來,大家都停下喝酒的動作。
勾慶揮了揮手:“你們繼續,我出去散散酒氣。
”
他走出這家酒館,迎面撲來一陣寒氣,頓時讓他發燙的大腦清醒了一瞬。
下雪了,雪勢不大,還沒落地就化掉了,卻平添寒意。
勾慶看見路邊站著個人,還有那輛熟悉的馬車,當即宛如一盆涼水順著頸脖灌了下來。
他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件事。
不對,他不是忘了,是刻意遺忘。
*
屋裡沒點燈,隻外間有燈光照射進來,在地上拉了片光亮。
勾慶跪在光亮中,低垂著頭。
他的前方是一片昏暗,隱隱隻能看見有一截金繡繁複的袍擺,落在那片光亮中。
沒有人說話。
黑暗中的人沒說話,勾慶也沒說話。
可什麽都不用說,勾慶便心中一片冰涼。
他竟然忘了這個人,哪怕他少在人前露面,可他一直在那。
他以為上面的命令是範晉川的一時洩恨,卻忘了還有一種可能。
這個人是在警告他。
黑暗中有人動了,那截袍擺晃動了一下,消失在勾慶眼中。
他依舊跪著,跪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人攙起他。
*
鳳笙試過出去,卻被人阻了下來。
她想起勾慶臨走時所言,讓她別走出這間房子的話,想了又想,還是慫了。
一來,有勾慶在,她實在犯不上冒險。
二來,她還沒忘記這裡是鹽幫總舵,說白了就是土匪窩。
再加上外面實在太冷,這裡的人也不給她準備冬衣,她隻能躲在溫暖的屋子裡,每天除了睡,就是吃,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大順也不跟她說話,說她是三當家的女人,他不能跟她說話。
什麽邏輯!
鳳笙隻能放棄從這個傻小子口裡,得到些許消息的念頭。
又是一日睡得昏天地暗,勾慶回來了。
當時鳳笙沒醒,直到感覺有人看她。
那道目光實在怪異,她在夢裡都感覺極為不舒服,所以就醒了。
“你怎麽回來了?
”
“怎麽,你不希望我回來?
”
鳳笙乾笑:“怎麽會?
”
勾慶沒說話,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
鳳笙被他看得脊背發涼,忍不住摸了摸光裸的胳膊。
其實也不是裸著的,就是隻著了件紗製的寢衣,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季節,尤其別人穿得那麽厚,總覺得自己是光著的。
即使屋裡燒著兩個炭盆,她又在被子裡,並不覺得冷。
勾慶脫掉身上的大氅,在旁邊坐了下來。
他不說話,鳳笙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想下了床去,這人的目光太怪。
她總覺得,他在醞釀著什麽陰謀。
“對了,你讓人給我弄身厚衣服。
你走了後,我跟大順說,那小子太木訥了,竟非說要你同意才可。
”
“你這些日子就是穿這?
”
不知為何,鳳笙竟從他口氣中聽到了不悅。
“我不穿這,我穿什麽?
”
勾慶冷笑,正想說什麽,突然有人敲響了門。
“三當家,大當家和二當家設了宴,請你過去喝酒。
”
勾慶看了她一眼,走了。
鳳笙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沒想明白,就覺得這人莫名其妙。
*
勾慶帶著滿身酒氣回來時,鳳笙正在用晚飯。
她身上穿了件醬紫色的棉衣,也不知是從哪兒找來的,女人穿的樣式,顏色和花樣卻一看就是中年婦人穿的。
不過鳳笙現在可不挑,隻要有衣裳就好。
勾慶回來後,就靠在椅子裡看她,看得她毛骨悚然,飯也吃不進去了,讓人端了下去。
鳳笙站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著。
這是她最近養成的習慣,不能出門又成天窩在不動,太容易不克化。
她胃又不好,隻能這麽動動就當消食了。
過程中,勾慶還在看她。
鳳笙忍不住了,看向他:“勾爺,勾大巡檢,你到底看什麽呢?
我怎麽發現你這趟回來後怪怪的。
”
“有嗎?
你很了解我?
”
鳳笙覺得這句話有點怪怪的,但一時想不出哪兒怪,心裡又惦著想回去的事。
她去了勾慶對面坐下,道:“勾大巡檢,能不能打個商量?
你看我們合作夥伴一場,你放我回去如何?
到時一定不會少了你的好處,還記得上次我與你說的那事,依舊作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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