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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美味娘子》377-378

  377越吃心越沉

  打發蛋白這個操作若是放在現代,由於各種廚房小電器的普及,已經變成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了,普通人隻要買好工具,在家裡隨隨便便就可以做出來。

  但是在古代而言,連個手動打蛋器都沒有,隻能用竹筷,所以打發蛋白就成了一個既考驗技術又考驗耐力的事情。

  這道菜端上來之後,一片片花瓣形的豆腐茸在盤中綻開,如一朵冰清玉潔的天山雪蓮,吃起來口感細膩軟嫩,沒有任何結塊或是發硬的情況,可見蛋白打發得十分成功,蒸制的火候也掌握的特別到位。

  芙蓉豆腐無可挑剔,那麼葡酒醉雞又如何呢?

  其實根本就不用嘗,隻要看其他人的表情,沈傳就已經有了答案。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緩慢地伸出筷子,夾了一塊葡酒醉雞。

  雞肉早就煨至爛軟,入口即化,雞汁混著酒香在口中緩緩地鋪陳開來,侵佔著每一寸的領地,整個口中沒有一處能夠倖免,全都被染上了這濃郁霸道卻又讓人迷醉的香味兒。

  沈傳此時真是越吃越覺得心往下沉。

  他自問不是一個自負之人,杭城沈家雖然家學淵源,如今也是名震四方,但是他素來自謙自持,從不妄自尊大,三十多歲時還曾出去遊歷四年之久,走遍了大齊的各大州府,嘗盡各地美食。

  他甚至能夠清楚地記得,每一次嘗到一種美食時候的那種興奮和雀躍,那是一種就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的舒爽感。

  還會有一種自己一路上的苦沒有白吃,罪沒有白受的釋然。

  但是當這種驚喜的數量成倍甚至幾倍地擺在眼前,甚至是每一道菜都能給他帶來不一樣的震驚的時候。

  這一切的一切就都變成了負擔,成倍成倍增長的負擔,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裡,甚至越往後吃越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他現在甚至希望後廚不要再繼續上菜了,他似乎已經有些無法承受這一切了。

  但是菜早就點過了,後廚又怎麼可能不繼續上菜呢?

  又過了一陣子,頗為耗時的蜜汁火方就跟蟹黃白菜一起端上來了。

  蟹黃白菜湯清菜嫩,看著白嫩嫩俏生生的一片片白菜葉,在片中疊出層層花瓣模樣,花蕊處點綴著來鮮亮的蟹黃。

  而蜜汁火方則色澤金紅,透明的滷汁包裹著火方,其中星星點點的有金黃的桂花和火紅的玫瑰花瓣。

  火方的四周點綴以青梅、蓮子和櫻桃,整道菜看起來色澤鮮艷,格外生動。

  火方味甜且酥,入口即化,蓮子已經蒸至酥軟,更是與火腿相得益彰。

  而蟹黃白菜口味清淡鮮甜,解油除膩,跟蜜汁火方一起上菜,簡直不能再合適。

  這一次上菜很快,最後一道湯菜一道主食,很快就端上桌了。

  魚頭濃湯,色如雪,濃如奶。
聞之鮮香撲鼻,沒有半點兒腥氣。

  盛起一勺細細品嘗,入口油潤,魚肉滑嫩,

  而貓耳朵則是一道麵食,因其形狀酷似貓耳而得名。

  湯底中放入了乾貝、蝦仁、火腿和雞脯肉,可謂是湯鮮味美。

  貓耳朵一個個撚得小巧玲瓏,湯上飄著一層紅色的辣油,吃起來熱騰騰辣乎乎的,又鮮又美。

  在杭城,貓耳朵多是有人挑著擔子在街頭售賣。

  那單子一端是在爐子上熱著的湯底,另一端下面裝著碗筷,上面是一塊面案,誰若要一碗貓耳朵,便放下擔子,現撚現煮,最後澆上辣油,撒上一搓芫荽,趁著熱辣吞吃下肚,爽快地出上一頭大汗,什麼數九寒冬的天兒都不在話下了。

  沈傳之前本來是想要點片兒川的,但是初味軒的菜牌子上並沒有這道麵食,最後才退而求其次地點了貓耳朵,沒想到卻出乎意料地受歡迎。

  連自家那個平時吃東西總是挑三揀四的孫女兒,今天居然把自己那一碗貓耳朵吃了個底兒朝天。

  沈傳忍不住問:「懿兒,這貓耳朵有那麼好吃麼?

  沈懿吃完其實也有點後悔,今天著實吃得太多了,這會兒胃裡頭都撐得有點難受了。

  但奇怪的是,剛才吃的時候卻根本沒有察覺,稀裡呼嚕的就都吃下去了。

  她回想了一下,不太確定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覺得這個貓耳朵吃起來也挺勁道的,但是又不硬,這個湯也特別清特別鮮,我還加了點醋芹在裡頭,酸酸辣辣的特別解膩開胃,我都沒察覺到就都吃光了。

  沈傳心裡嘆了口氣,可不就是這樣麼!

  天底下好吃的東西那麼多,除了他們這些專門鑽研廚藝的人,誰還會非要把好吃說出個一二三四來,能讓人不知不覺中吃得盤光碗凈的,想必就已經是對菜品最高的讚美了吧。

  身為沈家人,尤其是這群自小被選入祖宅,跟著長輩們學習廚藝的孩子們,從小到大吃過的好東西不要太多,一個個嘴都刁得不行。

  他還記得去年自己去廣州府辦事,經不住孫女鬧騰非要跟去,結果一路上打尖住店都食不下咽,好歹堅持到了廣州府,找了一間最大的酒樓,雖然還是挑三揀四的,但好歹算是吃了一頓飽飯。

  本來這次他都不想帶沈懿出來了,但是她自備了乾糧也要來,最後也還是拗不過她。

  沒想到這次來初味軒吃飯,她非但沒有挑三揀四,反倒還一不小心吃撐著了,雖然不能完全說明人體,但至少也從一個方面體現出夏娘子手藝的不同凡響。

  一頓飯吃下來,六個年輕人全都是一副莫名興奮的模樣,而沈傳等四個人則是越吃越是沉默。

  年輕人沒經過什麼事兒,對家中長輩的能力更是盲目信任,所以根本體會不到這一桌飯菜中透露出來的可怕信息。

  看著還在不斷交頭接耳、嘻嘻哈哈的幾個年輕人,沈傳忍不住道:「夏娘子今年不過才二十二歲,比你們大不了幾歲,你們說說看,誰敢保證自己二十二歲的時候,能夠做出一桌子這樣水準的飯菜來?

  二十二歲?

  這個殘酷的事實如當頭一盆冷水,澆得六個年輕人瞬間蔫了下去。

  378偷師?

  沈傳一行人吃過飯,回到早就定好的客棧安頓下來。

  幾個年輕人都被攆回房間去寫感想去了,剩下沈傳、沈斌、沈軼和沈琰四個人坐在沈傳屋裡的八仙桌邊,面色都是說不出的凝重。

  過了半晌,還是沈傳先開口道:「阿斌,你怎麼看?

  沈斌是所有人裡唯一跟夏月初交過手的,所以他的意見估計會比其他人更有參考價值。

  但是沈斌卻眉頭緊鎖,半晌才道:「四叔,當時廚藝比試,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菜品上,對於夏月初那邊,我真的沒有過多的關注。
不過當時她的酒樓還沒有開到府城,所以我還特意去了永榆縣的初味軒,連吃了幾日,將他們的特色菜都嘗了個遍。

  雖說味道都很不錯,但的確還達不到今天這樣的程度。

  今天這桌菜實在是……很驚艷,我都不敢保證如果自己去掌勺,能不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這個夏娘子,才二十二歲,實在是太可怕了。

  連沈斌都這樣說,跟他同輩但是廚藝造詣遠沒有他厲害的另外兩個人,除了露出一臉皺巴巴的苦相,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沈傳突然間問:「你們有沒有覺得,夏娘子做杭幫菜的味道和手法,跟咱們沈家菜有幾分相似?

  這話問得三個人都是一怔。

  沈斌第一個反應過來,開始回憶起中午吃的每一道菜。

  「蜜汁火方的改刀,素燒鵝在煨料的時候加入醬油,我能想到的也隻有這兩個了,其他的例如梅子肉的肉丸做法,乃至於芙蓉豆腐中如何打發蛋白,如今都已經成了眾人皆知的東西,算不得什麼秘法了。

  沈琰聞言皺眉道:「火方的改刀,如果是懂行的人,吃過之後想要學起來也不是難事,至於素燒鵝……」

  他的話沒有說完,隻是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是很贊同這種說法。

  沈軼則一直默默地聽著,沒有開口。

  沈傳道:「誠然,如沈琰所說,咱們拿不出證據證明她是偷師,但是她也拿不出證據來自證清白。

  偷師兩個字從沈傳的口中說出來,讓屋裡其他三人都覺得脊背一陣發寒。

  身為廚行中人,又出生在廚藝世家,他們比誰都知道偷師這件事對於一個廚師意味著什麼。

  一旦被坐實了這個罪名,那麼作為一名廚師的聲譽和前途,就會全都毀於一旦。

  從開始一直就沉默不語的沈琰突然問了句:「四叔,真的要做到這樣的程度麼?

  沈琰雖然極少說話,但因為他是沈家的長房嫡傳,但從身份上來說,就讓其他人不能無視他的意見。

  沈傳聽他這樣問,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挺直脊背道:「這位夏娘子無論是廚藝天賦還是生意頭腦,都可以說是百年難出一位的人才,若不在現在趁著她羽翼未豐搶先下手,等她真的站穩了腳跟,怕是咱們也奈何不了人家了。

  沈軼皺眉道:「四叔,咱們沈家的大本營在南方,夏娘子在東北發展,本來是互不幹擾的事情,為何非要趕盡殺絕。

  沈傳的神色瞬間凝重起來,沉聲道:「阿琰,你要記住,大齊隻能有一個沈家菜。

  沈軼聞言垂下眼簾,沒有再多說什麼。

  沈傳見他不再表示反對,稍稍鬆了口氣。

  雖然沈軼比自己輩分低,但他畢竟是嫡系,若是真咬死了反對的話,自己也難以收場。

  「既然大家已經達成共識,那就各自回房休息吧,明日我會準備見面禮,去拜會一下當地的廚頭,提一下這件事,看他會是什麼態度。

  沈斌此時被沈傳說服,也覺得應該將初味軒扼殺在萌芽中才好,所以點頭道:「夏娘子初來乍到,在府城應該沒有任何人脈關係,相信東海府的廚頭應該明白這個道理,跟咱們沈家交好,好處絕對比夏娘子要多得多。

  沈軼本來就不是個太能堅持原則的性格,雖然心裡覺得有些不對,但見沈傳和沈斌都這樣認為,便也盲從地點了點頭。

  隻有沈軼沒有說話,大家也都識趣地沒有開口詢問,隻要他沒有明確地提出反對,便當他是默認了。

  次日一早,彭濱家裡就來了兩位意料之外的訪客。

  在之前的廚藝比試中,彭濱是見過沈斌的,也知道他是杭城沈家的人。

  此時見他陪著一位長者一同前來,心下雖有疑惑,但還是笑臉相迎地將二人請入花廳用茶。

  各自落座寒暄了幾句之後,沈傳才表明了來意。

  「彭廚頭,實不相瞞,我們此番不遠千裡來到東海府,實在是有一件大事,必須要您給我們做主啊!

  彭濱的眼皮忍不住跳動了幾下,莫名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隻聽沈傳繼續道:「想我杭城沈家,上千年的廚藝傳承,一直安於本分,無論去哪裡開分店也都是規規矩矩做事,本本分分做人。
誰知道竟然有人借著我沈家在東北四府還沒打響名聲的機會,冒用我沈家菜的名號,甚至還偷師我家的廚藝和秘技,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

  若非家主年歲已高,經不起長途奔波,早就親自來過問此事了。

  彭濱在他說的過程中,腦子裡把府城的大小酒樓過了一遍,並沒有想起有什麼沈家菜的招牌啊!

  「沈兄這消息準確可否?
彭某剛剛接手廚行,著實不記得城內有毛用沈家菜名頭做生意的酒樓,還望恕罪,請提點一二。

  「彭廚頭真是貴人多忘事,前陣子該酒樓開業,您當時雖然還不是廚頭,但也是其座上貴賓啊!

  酒樓開業?

  彭濱聽得心裡一緊,仔細一回憶才想起來,初味軒的招牌上頭,的確是有「沈家菜」三個小字。

  他忙問:「沈先生說得該不會是我們東海府的初味軒吧?

  沈傳敏銳地察覺到,彭濱將對自己的稱呼從比較親切的沈兄改成了沈先生。

  但是話已至此,也沒有再藏著掖著的道理,沈傳一拱手道:「正是,還望彭廚頭能夠查清此事,還我們沈家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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