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乖樸兒,姐姐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將你作賭本啦!
"風夕無奈,隻有好言安慰。
"這可是你說的,說話要算數!
再也不許賭我!
"
"是!
說話算數!
"風夕點頭。
"以後不論怎樣,都不許將我作賭本!
不許賣掉我!
不許厭煩我!
也不許……也不許丟棄我!
"
說到最後忽抽抽噎噎,眼圈一紅,眼淚便止不住流下來,一股恐懼攫住他,害怕真的被遺棄,害怕又是孤身一人,似大火燒起的那一夜,即算喊破喉嚨也無人應!
"好,好,好!
我全答應!
"風夕見他落淚,不由一嘆,將他擁入懷中,不再有戲弄之心。
其實也隻是一個孩子,一個本應依在爹娘懷中撒嬌裝癡的孩子,隻是他將再也無此機會,以後的歲月便是江湖風雨相伴,江湖終老此生。
而自己或許便是他唯一抓住了的那一塊浮木,當浮木也要棄他而去時,那種恐慌是本已家破人亡的他無法再承受的。
"樸兒,姐姐不會離開你的,姐姐會照顧你的,直到有一天,你能獨自飛翔。
"不知不覺中這樣的承諾便說出來了。
"你答應的,你決不許反悔!
"雙臂緊緊的抱住,生怕這個溫暖的懷抱會突然不見。
"嗯!
"
大街上人來人往,皆目露詫異的看著這一大一小,隻是那兩人相依相偎的神情讓人看著都會心頭一嘆,然後別轉頭,不忍再看。
那兩人,仿若兩隻失群單飛了萬裡才得以相遇的孤鴻,讓人不忍打擾。
"好了,先去吃飯吧。
"風夕放開韓樸,擦擦他臉上的淚珠,"這麼大了還哭,想當年我第一次獨自出門都沒哭過呢,哭的倒是我爹。
"
"嗯。
"韓樸自己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拭去臉上淚痕。
兩人正要去找家客店吃飯,迎面忽來了一大群人。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有的趕著牛車,有的挑著籮筐,身上還大包小包背著,皆是面色肌黃,滿身風塵。
街上行人紛紛讓道,兩人也給擠到了街邊,看著這一群人穿街而過,直往泰城南門而去。
"唉!
又是逃難來的!
"耳邊聽得有人嘆息著。
"老伯,這些人哪來的?
他們這是往哪去呀?
"風夕問向路旁一名老者。
"姑娘大概久不進城吧?
"老者打量著風夕,有些驚異於她非凡的儀容,"這都好幾撥了,都是從異城、鑑城那邊過來的,王又派大將軍拓撥弘攻打白國了,這都是那邊逃來的難民。
"
"攻打白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風夕聞言不由一驚,想這些日子都帶著韓樸走山路,一直未進城,竟連這麼重要的消息都未曾聽得。
"都一月前的事了。
"老者感嘆著,"為著玄尊令,又不知要害多少人的性命!
"
"玄尊令?
南王是因為玄尊令在白國出現,所以出兵攻打嗎?
"風夕眼中冷光一閃。
"是啊。
"老者一雙看盡世事滄桑的眼睛閃著深沉的悲憐,"玄尊令出,玄墨令尊!
為著它,已不知死多少人了!
"
"其實也不過一個藉口罷了。
"風夕自語嘆道。
玄尊令出現在白國,跟著又失去蹤跡,大概除了自己外無人知道令已落在皇國世子手中,其它人都認為白王所得,而南王攻打白國卻不過是以令為藉口,藉此機會奪得一城兩城才是目的。
"到了這已安全了呀,為什麼這些人還要走呢?
"韓樸卻問出心中疑問。
若是避禍,泰城離異城、鑑城已相隔數城,早已遠離戰火,卻不明白那些人為何還要繼續走下去,再過去就是爾城了,那又是邊城啊。
"他們是想去皇國吧。
"老者看向街尾,那邊是南門,出了南門便是通往爾城的官道,"白、南兩國戰火不熄,偏又旗鼓相當,每次開戰,彼此都討不到便宜。
坐在王殿上的人無所謂,苦的卻是百姓,動盪不安,身家難保。
皇國是六國中的強國,少有戰火,且對於所有投奔而去的各國難民都妥善安排,對於這些難民來說,皇國不睇是天堂。
"
"那為什麼他們不去風國、華國、豐國呢?
"韓樸問道,"華國不是六國中最富的嗎?
"
"呵,小兄弟,華國太遠了呀。
"老者笑看著韓樸,"風國、華國對於南國難民來說實在太遠,更何況有一個不輸那兩國的皇國在眼前,他們當然不會捨近求遠。
至於白國的難民,大概就全往豐國了吧。
"
"喔。
"韓樸點點頭,回頭看風夕,卻發現她的目光落向前方的某一點上。
那是難民中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想是餓極了,指著路旁的燒餅攤,使勁的哭泣,她那疲憊憔悴的母親百般勸慰,她隻是啼哭不休,她母親無奈,隻好向攤主乞討,卻被攤主一把推開,跌倒在地。
老者的目光也落在那兒,隻有深深嘆息:"每天都有這樣的人,郝老粗若再施捨,他自己也不用吃飯了。
唉!
其實老百姓隻是想吃口飯而已,並不在乎玄尊令為尊還是玄墨令為尊。
"
風夕走過去,扶起地上的婦人,從袋裡掏出一張銀葉,遞給婦人。
"多謝姑娘!
多謝姑娘!
"婦人一見這麼大一張銀葉,簡直以為遇到了神仙,忙不疊的道謝。
風夕搖搖頭,淡淡一笑,卻怎麼也無法笑得燦爛,回頭牽起韓樸,"樸兒,我們吃飯去吧。
"
擡首看天,依舊那麼藍,陽光依舊明媚。
"其實真的很簡單呢,老百姓隻想吃個飽飯……隻是吃個飽飯而已。
"
喃喃嘆息,帶著悵然,也帶著一絲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