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每次聊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你都會生氣...”
“後來就沒有人敢再問了...”
童童微微搖頭，輕聲說道。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
“我隻是讨厭回憶過去而已。
”
瘸子微微搖頭，依舊是那冰冷的臉，卻顯得略微有些出神，就這麼看着天空，眼神中帶着回憶之色。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
許久過後，瘸子回過神來，僵硬的臉微微抽動，似是想笑，但努力許久，卻又做不出這個表情，最終煩躁的抓了抓頭發，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的祖籍，其實在風雪城。
”
“那裡常年風雪，冰冷刺骨。
”
“曾經，我認為那便是世界上，最低的溫度了，隻是後來我才發現，最冷的，其實是人心。
”
“你應該不知道，我其實還有一個弟弟。
”
“我七歲，弟弟五歲...”
“雖然父母早亡，日子清貧，但努努力，倒也能活着。
”
“可惜...他病了。
”
說到這裡，瘸子的聲音有些低沉，沉默片刻後，才重新說道：“我弟弟和你很像，都很愛笑，很善良。
”
他扭過頭，看向童童，輕聲說着。
仿佛在那一瞬間，他又一次在童童身上，看見了弟弟的身影。
“風雪城...醫術很爛的。
”
“就在我晃晃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發現電視上的廣告。
”
“山海城，神醫，孫央。
”
“普度衆人，大善人...”
“廣開門庭，來者不拒，免費救治所有苦命人。
”
“你知道當人内心絕望，無助時，突然看見這樣的消息，會多激動麼？
”
“那一刻...我對着藥店的電視跪下了，磕了三個頭。
”
“如此善良的醫生...”
“他應該受到尊敬的。
”
瘸子搭在腿上的手輕輕顫抖着，語氣中滿是嘲諷，那僵硬的臉更是微微抽搐。
“我出發了...”
“背着弟弟。
”
“我們沒有錢，坐不起火車，隻能沿路乞讨，睡在橋洞裡，被乞丐們打罵。
”
“讨不到飯吃的時候，我們就在别人鄙夷的目光中，撿點爛菜葉，翻翻垃圾桶。
”
“雖然一路很苦，弟弟的病也越來越重，但我們卻很開心。
”
“因為我們的心中有希望...”
“神醫在等我們！
”
“隻要我們能活着到山海城，一切苦難，災厄，就都結束了！
”
“所以哪怕是在我們偷狗的剩飯，被狗追着跑時，我們都是在笑的。
”
“至少...我們又吃到了一碗飯，又有力氣向山海城，更近一步。
”
“這段路具體走了多久，我真的記不清了。
”
“隻知道，沒了風雪，多了暖陽，見了花海。
”
“弟弟和我說...”
“哥，這就是花麼？
”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到盛開的花，很驚豔，也很震撼。
”
“可惜...”
“我們不知道的是，暖陽不屬于我們，花海亦是。
”
“隻有風雪...雖銷聲匿迹，卻又無處不在。
”
瘸子再次沉默，手掌撫摸着身旁的拐杖，恰好天空雲朵飄過，遮住了一半的陽光。
童童依舊坐在陽光下認真的傾聽着，而瘸子卻在不知不覺間，坐在屬于陰影的那一側。
一道十分明顯的分界線，将兩人割裂。
明明近在咫尺，卻又仿佛屬于不同的世界。
“後來，弟弟已經時常會昏迷很久...”
“但萬幸的是，我們終于...到山海城了。
”
“站在城門口，看着‘山海城’這三個字的時候，我覺得...我沐浴在陽光下！
”
“這種感覺，我從未擁有過。
”
“很幸福！
”
“特别幸福！
”
“那一刻，我覺得...藍天也好，花海也罷，皆不如這座城美。
”
“帶着滿腔的憧憬，我背着弟弟，行走在街道上。
”
“當時，路人們的眼光...應該是嫌棄吧。
”
“他們躲我，躲的很遠。
”
“不過無所謂了，隻要弟弟能活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
“我們也讨厭肮髒，但我們得活着...”
此刻的天空，雲朵幾乎已經将太陽徹底遮住，瘸子微微低垂着頭，坐在陰影中，是那般凄涼。
但那始終麻木的面容，卻又與這份凄涼格格不入。
“我們終于見到了這位神醫。
”
“他的名氣真的好大。
”
“醫館排隊治病的人也多。
”
“慈眉善目的。
”
“在路人們的關注中，十分熱情的将我們請了進去，為表誠意，甚至...将我們帶到後院。
”
“當時，我的心裡隻有感恩這個念頭，真好啊...”
“縱使這一路，我們所見，皆為黑暗，但隻要前方有光，哪怕隻是這一束，也知足了。
”
“可惜...”
“這世界上，是沒有光的。
”
“什麼所謂的免費救助，什麼所謂的醫者仁心！
”
“不過是為了遮掩他的黑暗...僅此而已！
”
“我被打折了腿，我弟弟更是被丢出門外，呵呵...”
此時的瘸子身上彌漫着強烈的殺意，眼神銳利，右手更是死死的攥着拐杖！
“你說...”
“這是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
不覺間，瘸子的眼角仿佛有些濕潤，像是觸碰到了内心最柔軟的位置，但很快就又重新變得漠然起來。
柔弱...
在這世界上，是最一文不值的東西！
“那天...”
“下雨了。
”
“雨很大，沒有陽光，沒有溫暖，我仿佛又置身于風雪城中，瑟瑟發抖。
”
“我的運氣很好，在角落裡撿到幾枚硬币，去買了包子，熱乎乎的包子。
”
“弟弟他已經一個月沒有吃過溫熱的食物了。
”
“當時我在想，人...總不至于絕望...”
“我們隻要努力，終究是可以活下去的。
”
“呵呵...”
“但當我回到橋洞底下的時候...”
“卻發現...我弟弟他...死了...”
“是自殺...”
“割腕。
”
“當我站在他面前時，還剩下一口氣，他就這麼看着我...”
“蒼白的笑着。
”
“和我說...”
“哥哥...”
“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