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墨南說，“秦政委安排的吧？
他都沒說不合适，你瞎想什麼？
對了，你敲門幹嘛？
”

　　何紅軍說，“我在院裡聽見你和甯營長說話的聲音，我媳婦告訴我隔壁住的是軍醫，我猜宋醫生肯定是住這裡，就過來打個招呼。
”

　　宋芸從屋裡出來，見是何紅軍，也驚訝了一下，“你住隔壁？
”

　　何紅軍點頭，“我媳婦她還在忙，我就沒叫她過來，改天叫她過來跟你認識一下，以後就是鄰居了。
”

　　宋芸當然沒意見，“行啊，進來坐會吧。
”

　　齊墨南問，“你吃了晚飯沒？
”

　　何紅軍臉上的笑略微僵硬，“吃了，我吃過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進去了，你們回吧，我也回了。
”

　　何紅軍回到自家院裡，隻見過兩面的媳婦正在翻他的包，他以為媳婦是要給他洗髒衣服，臉上立即揚起笑容，可這笑容還沒維持兩秒，媳婦就丢開他的包，翻出來的髒衣服也不管，轉身就走，還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好東西都沒帶回來，包裡臭死了。
”

　　何紅軍臉上的笑僵住，心裡有點不高興了，但他忍着沒說什麼，自己把髒衣服收拾出來拿去洗了，洗完想去問媳婦吃了晚飯沒，結果媳婦已經睡着了，他隻能悄悄退出來，去廚房找找看有什麼吃的沒，結果廚房裡什麼都沒有，竈台上灰很厚，鐵鍋也有點生鏽，顯然很久沒開過火了。

　　想到包裡還有半個路上沒吃完剩下的饅頭，翻出來用冷水就着吃了，沒吃飽，但總算沒之前那麼難受。

　　婚姻生活的開始，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樣，何紅軍笑了笑，在心裡希望明天會和今天不一樣。

　　次日一早，何紅軍照例早起訓練，哪怕現在住在家屬院，沒在營區那邊，早訓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到點身體自己會醒。

　　早訓完，别的戰友往食堂跑，他則滿懷期待的往家屬院跑，路上還遇到同樣往家屬院跑的齊墨南。

　　“老齊，你個單身漢大清早的往家屬院跑什麼？
”何紅軍調侃。

　　齊墨南斜他一眼，“怎麼？
才結婚一天就有優越感了？
”

　　兩人相互打趣，一起到了家屬院，走同一條路。

　　老遠，何紅軍就看見家家戶戶的煙囪裡都是白煙袅袅，宋醫生家也是一樣，唯獨自家煙囪這邊什麼也沒有，他的心在這一刻已經涼了半截。

　　齊墨南昨晚上已經從子奕的嘴裡聽了一些何紅軍妻子的八卦，知道何紅軍回來前，這位新來的軍嫂從來沒做過飯，一直吃食堂，看樣子今天也是不例外。

　　齊墨南拍了拍何紅軍的肩，沒說什麼，畢竟是人家的家事，“我先去吃早飯了，十五分鐘後咱們一起去營區。
”

　　何紅軍一把拉住齊墨南，“老齊，那什麼，你能不能幫幫我，傳授我點經驗？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跟她相處。
”

　　于是兩個男人在外頭嘀嘀咕咕五分鐘，之後齊墨南回了宋芸的小院，何紅軍扭頭跑去供銷社，買了一堆東西回來，米面油調味品之類，還有一些廚房用具，也沒去叫還在睡的妻子，自己把廚房裡清理了一下，簡單做了早飯，煮的挂面和雞蛋。

　　在屋裡睡覺的孫茶花餓醒了，起床後發現何紅軍做了早飯，她嘟囔了兩句什麼，也沒跟何紅軍打招呼，直接上桌就吃掉了自己那一份。

　　何紅軍收拾完廚房出來，見妻子在吃他做的挂面，笑着說，“味道還行嗎？
我也不太會做，胡亂煮的。
”

　　“太淡了，下回多放點鹽。
”孫茶花一邊吃一邊說。

　　何紅軍爽快點頭，“行，下回給你多放點鹽。
”

　　孫茶花挑了挑眉，看了何紅軍一眼，繼續吃面。

　　吃完早飯，何紅軍拿出一個鐵盒，裡頭裝着他攢的錢和票，他直接将鐵盒都交給孫茶花，“茶花，這是我攢的，都給你。
”

　　孫茶花看着鐵盒裡數目不少的錢和票發怔，有點茫然，她擡頭看着何紅軍，“你把錢都給我，不怕我亂花？
”

　　何紅軍笑着說，“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我是你丈夫，我的就是你的，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

　　孫茶花好一會都沒回過神，她從來沒想過，何紅軍會将他的錢都交給她，還說他的錢就是她的，她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為什麼何紅軍說的做的和娘教的不一樣？
和村裡她見過的都不一樣？

　　她娘嫁給爹二十幾年，兜裡從來沒有超過五毛錢，起初說是奶奶管家，錢都在奶奶那裡，後來奶奶沒了，分家後，錢都在爹手裡拿着，她娘就像一頭老黃牛，睜眼就幹活，給啥吃啥，閉眼就睡覺。

　　在那樣的家裡，她也成了一頭老黃牛，娘還告訴她，男人就是天，錢給男人拿着是天經地義，女人不能亂花錢，家裡的錢都該給男人花，她爹花，她弟花，就她沒得花。

　　哪怕病了，也隻能熬着等死。

　　哪怕明知她病了，沒幾天好活了，她爹媽還是一樣将她當成老黃牛，壓榨着她最後的剩餘價值，在地裡暈過去好幾回後，她突然就醒悟了，憑什麼要當老黃牛？
拼命幹活為誰打拼？
累死了又有誰心疼你？
反正就得了絕症，沒幾天好活了，還不如舒服的過，過一天算一天，愛誰誰。

　　也正因為她開始擺爛，活一點不幹，吃飯也不再謙讓，爹娘不想養着她，才着急忙慌讓她嫁人，好甩了她這個天大的麻煩。

　　到了婆家，原本就沖着她像黃牛一樣能幹活的名聲把她娶回家的公婆，發現她成了光吃睡不幹活的懶貨，氣得不行，又退不了貨，還動不動就暈倒，他們也是怕了，幹脆給了點路費把她攆來随軍，讓自家兒子去調教。

　　可是現在，何紅軍非但沒的指責她不幹家務，還把他的錢都拿出來給她，讓她随便花。

　　眼淚一滴滴落下，砸在孫茶花手背，砸在錢盒子裡。

　　何紅軍吓一跳，“你怎麼了？
哭什麼？
怎麼了這是？
”

　　孫茶花用力擦去眼淚，可眼淚擦完還會湧出來，她想看清眼前的男人，可什麼都看不見，壓在心裡的委屈，以及對生命即将終結的恐懼，在這一刻全部釋放出來。

　　何紅軍怎麼哄都沒用，媳婦哭得越來越厲害，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好一會，孫茶花慢慢平複了情緒，她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淚，哽咽着問何紅軍，“我可以用你的錢治病嗎？
”

　　何紅軍一臉懵，“啊？
”

　　孫茶花紅着眼，“我不想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