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匣子的那幅畫。
蒼山将那把金鑰匙呈了上來。
謝淩的神色瞬間鐵青了下去,他二話不說地前往書房,打開放在博古架最裡處的紫檀木匣盒。
掃了一眼。
松了口氣。
雪白的卷軸完好無損,靜靜地躺在紫檀木匣盒内。
他曾經想将它永久封塵,沒想到又有了被重新打開的這一日。
謝淩回到了庭院,面沉如水。
“誰派你來的?
”
那喚薔兒的婢女見到他的臉色,就想到了曾經他将他身邊的二等丫鬟發賣出府的事情,于是吓得什麼都說出口了:“回大公子……奴婢招,什麼都招!
”
“是大公子的未婚妻,白姑娘指使奴婢幹的!
”
“白姑娘聽說大公子府裡藏了一幅畫像,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便派了奴婢找出這幅畫,奴婢的爹爹危在旦夕,白姑娘答應了奴婢事成之後會治好爹爹的病……”
婢女跪在地上,抽抽搭搭。
“大公子,奴婢也是被逼沒辦法了才會一時鬼迷心竅……”
夜色裡謝淩更是森冷了下去。
許久。
他啟唇:“白姑娘還說了什麼?
”
小薔面色猶疑,“白姑娘還說,懷疑那幅畫像上的人是阮表姑娘……”
不過,她卻不以為意。
大公子是什麼人物?
如何會看得上那海棠院的表姑娘。
但她沒發現的是,蒼山抽了口氣。
蒼山不敢去看男人那更加陰沉的臉色。
小薔又道:“當時白姑娘和她的丫鬟走遠,奴婢在後面隐隐約約聽到,白姑娘好像想在明日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
再去問小薔,其他的事情便一概不知了。
蒼山道:“來人,将她拖走!
”
伴随着婢女求饒的聲音出了月門遠去,隻剩下幾隻烏鴉飛過屋檐的冷清叫聲。
蒼山回到男人的身邊。
“主子,現在該怎麼辦?
”
看來,明日出府遊玩的時候白姑娘絕對是不安分的。
謝淩下颌翕動着。
“讓小薔明日見到白薇雨,把畫像帶過去。
”
蒼山愕然:“主子?
”
男人那雙眸子極黑,不見光亮。
“照我說的做。
”
說完,他便轉身折回了屋,隻留給蒼山一道深沉晦澀的背影。
……
第二天,差不多黃昏吃完晚膳過後,白薇雨便登車來了謝府。
阮凝玉姗姗來遲時,恰好是謝府點燈籠的時候。
火光将廊下映出一片紅。
隻見穿着月白暗絲衣袍的男人正站在廊庑上,雪的顔色襯得他更加清朗,燈籠的暖色将他冰冷隽刻的容顔暈染得柔和。
而白薇雨便站在他的身邊,仰頭,眼眸亮亮地同他說話,像畫上的才子佳人。
白薇雨聽到腳步聲,欣然回頭,“表姑娘,你來了。
”
阮凝玉今日穿着與平時極為不同,穿了條石榴裙,裙擺如綻放的石榴花,濃烈的紅,連廊庑檐角挂着的紅燈籠的色澤都被她給比了下去。
與鮮妍裙子截然相反的是,她今日隻挽了個素髻。
謝淩看了看,她鬓邊已然沒有他贈的那支海棠玉簪。
盡管這隻簪子耗時了他半月,連夜裡都在費着眼雕刻。
但她也不過是戴了兩日而已。
謝淩目浮失望。
旋即,他又轉念一想,他對于表姑娘來說不過是一個值得敬重的表兄,他那支簪子能戴在她的鬓邊已經該心滿意足的才對,他還有什麼可妄想的?
更何況,他身邊站着白姑娘,在表姑娘眼裡對方是他的未婚妻。
謝淩無痕無迹地移開了目光。
表姑娘一襲石榴裙向他們走來。
而這時,謝妙雲從角落裡出來,上前一把抓住了阮凝玉的胳膊,在距離他幾丈的地方半道聊了起來。
那抹紅色的身影并沒有來到他的身邊。
謝妙雲拉着阮凝玉,一邊小聲道:“阮妹妹,今天出府我們離大堂兄遠點,越遠越好。
”
阮凝玉問這是為何。
“還能是為什麼?
”
謝妙雲鼻子都皺了,顯然是心有餘悸,“大堂兄就是個老迂腐,跟他出門太無趣了!
這不能碰,那也不能玩,多沒意思!
”
“每次跟大堂兄出門,跟帶個爹逛街似的,無趣死了!
”
阮凝玉偷偷拽了一下謝妙雲的袖子,膽子真大,她也不怕這話被謝淩聽到!
大家都已經到了。
白薇雨大度,本來此番也是約了文菁菁的,可對方卻尋了個借口,并不承這情。
文菁菁整日把自己關在屋裡,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謝易墨和謝易書過來了,兩人從另一個廊庑穿過來,謝易書腳步生風,謝易墨在後面不情不願地走着,和她們不合群,若不是謝易書也有過來,她定是不會來的。
見所有人都到齊了。
白薇雨仰頭對謝淩嫣然一笑,“謝公子,我們可以出發了。
”
天知道,她現在有多激動。
她剛到謝府的時候,小薔就給她通風報信了!
說她已經拿到了鑰匙,還知道那幅畫藏在了何處,而謝公子要與他們出府,正好不在書房,小薔就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去偷畫!
小薔已經保證便會将那幅畫帶到望江樓。
今夜,她便能得知真相了。
如果那幅畫上真的是表姑娘的話……
白薇雨突然想到了阮姑娘先前待她的真誠。
一開始剛見面時,幾乎是無話不談的,她詫異阮凝玉竟是謝家表姑娘,阮凝玉詫異她是表哥的未婚妻。
就這樣,她們開始親如姐妹,有次午後她還在阮凝玉的床榻上,兩人蓋着被子一起睡覺,就連首飾也會互相分享。
她從來都不會舍得吝啬好東西給阮凝玉。
而阮凝玉之前送給她的紅豆珠子手串此刻也正被她戴在手腕上。
若真的是阮姑娘。
若真的是她……
白薇雨内心動搖了。
阮姑娘又不知情,她是無辜的話……她并不用做到那麼的絕情。
她想起了在自己最無助,在路上突來葵水,正是日暮,天色暗暗的,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是阮姑娘自己不畏秋風,将貼身的披風脫下來披在了她的身上。
當時披風上面的溫暖,她至今都還記得。
心思百轉的白薇雨正在天人交戰。
這時,與三姑娘她們站在一起的阮凝玉偶然與她的目光撞在一起。
見到她盯着自己目光複雜,阮凝玉揚唇,對她露出了笑,一如當初那個黃昏。
見到這個笑,白薇雨一下便想開了。
她無聲地攥緊腕間的紅豆手鍊。
即便是這樣,若畫像上的人真的是阮凝玉,她亦會今夜去謝府向謝老太太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