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玉正在銅鏡前,對着小姐烏黑亮麗的發髻,挑選着簪子。
她拿在手上看來看去。
“小姐今日氣色好了些,不如戴金鑲翠挑簪和赤金牡丹簪吧。
”
如果放在皇宮裡,阮凝玉可能還會嫌這些太素,她容貌要冶豔些,适合這些大氣華貴的。
可……她待會要見的,卻是謝淩。
見抱玉還在猶豫,阮凝玉卻拿起桌上最不起眼的珍珠流光簪,“其他不用了,就戴這個吧。
”
抱玉滿眼不解,“小姐,這也太素了吧?
”
阮凝玉還是堅持戴這個,抱玉隻好照做。
至于衣裳,想到謝淩先前對關于她衣着的評價,阮凝玉氣惱的同時,面上不由微熱。
她蹙眉,指了指衣櫃裡最保守的一條絹裙,“今日便穿這件吧。
”
就算不為了謝淩心裡如何想她。
她也不想在謝淩面前穿旁的衣裳,任他清明保守的鳳眸打量,想起他那雙沒有任何欲念的眼,光天化日下,坐在圓杌上的阮凝玉身體不禁顫了顫。
而春綠正在軒窗底下,幫她收拾着近日謄寫的女則和女誡。
看着上面的狗爬字,春綠不由眼皮跳了跳。
她臉上布滿愁雲,噘着嘴道:“小姐,你這樣的字真的在大公子能過得了關嗎?
”
阮凝玉正在合眼,任由着抱玉擺弄着她的發髻,聞言,紅唇嘲諷一勾,“我能寫已是給謝淩那豎子臉面了!
他還想讓我怎樣?
”
聽到她又在大逆不道地直呼謝淩的大名,還罵他,吓得抱玉春綠想捂住她的嘴巴。
春綠整理好,又從這些宣紙下面抽出底下的一張。
不同于前面的歪七扭八,這張紙上面的字迹卻宛如揮毫列錦繡,落紙如雲煙,字迹靈秀,氣韻生動,完全不是小姐這個年紀該有的書法,完全超脫了同齡人的水平。
想到文表姑娘上次對小姐的拉扯,春綠便鳴不平,她不明白,“小姐,你明明字寫得這般好,為什麼不寫得好看點,這樣大公子也能對你印象改觀……”
阮凝玉聽完,卻笑了,覺得她天真得可愛。
就算她字寫得好表現得好一點,謝淩這位高貴的天之驕子也絕不會改變對她的印象。
在他聖潔的觀念裡,她可能就是天天勾引男人的妖豔賤貨。
本來罰她抄寫這些東西她心裡全是怨氣,敷衍一下她都已經夠好了,還想字迹好看些?
做夢!
她想來謝淩也不會為難她,畢竟在他眼裡她就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
見姑娘合眼不語,春綠便不再勉強。
收拾完,帶上沓書貼,主仆三人便一同前往謝淩的庭蘭居。
庭蘭居的外院種了很多綠玉君,滿眼翠色,綠蔭如蓋,很襯君子風骨。
走近些,便見迎面豎着道影壁,細看便知影壁上是丹頂鶴,據說是這位嫡長孫剛出生時,已仙逝的謝老太爺請匠師重金打造的。
而進了裡院,便見布局和家什都錯落有緻,庭蘭居的奴仆在其間秩序井然地走動着,行走間絕不發出任何聲響,見大公子院裡頭的下人皆氣質不凡,震驚到了春綠和抱玉。
據說,庭蘭居裡的仆從個個都是識文斷字的,兩個丫鬟在阮凝玉身後對視了一眼,暗暗歎然。
在一個長随的領路下,阮凝玉很快來到了男人在庭蘭居的書房。
她對走來的這一路幾乎是爛熟于心,于是面色厭惡,離那個男人的氣息越近,她就更想轉身就走。
到書房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進去。
隻是沒有想到這一進,見到的不隻有謝淩,還有謝易墨和文菁菁這對姐妹花。
文菁菁是來陪謝易墨交罰寫的字帖的,見到她過來,抿唇乖巧一笑,“阮妹妹。
”
而謝易墨也友善不起來,想到阮凝玉半月前是如何害她同樣受罰的,她到現在屁股還在痛,于是現在見到她,簡直恨不得手撕了她!
但想到那位凜若冰霜的男人還在屋裡,謝易墨打了個寒顫,又安分了。
坐在書桌前的謝淩這時放下了湖筆,朝着門口的阮凝玉看了過去。
距離祠堂那日,她跟他還是第一次見面。
那晚痛苦又羞恥的記憶一時撲面而來。
而男人還是冷然若仙,不為外物所動,阮凝玉就想殺了他。
她僵硬地扯動臉,喚了聲,“表哥。
”
便将那字貼遞了過去。
而這時文菁菁卻湊了過來,看見這字,捂住了嘴巴。
“阮妹妹,你的字迹,怎麼連垂髫小兒都不如!
”
謝易墨也看了過來,噗嗤一笑,旋即高傲地擡下巴,“字跟王八在爬一樣,阮凝玉你真是越活越過去了,要不給你報個童子班重新去學學琴棋書畫吧!
”
文菁菁此時又對謝淩道:“表哥,阮妹妹肯定不是故意的,隻是妹妹年少家中遭了變故,才沒有好好練字的,不能怪她……”
“何況阮妹妹因私奔闖了禍還沒有從這件事走出來,心情低落,所以才寫不好的。
”
阮凝玉仿佛聽不見二人說話似的,離謝淩越近些,待聞到屋裡的柏子香,上回祠堂上那道手持藤條的男人又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她又想起自己在地上是如何皮開肉綻的……
于是不由心性收斂了些,雙手将字帖遞上去後,她便在一旁垂手侍立。
謝淩翻開,看了一眼,便平淡地放下了。
“回去,重新寫。
”
說完,垂眼便去看謝易墨謄寫的字帖。
原本祠堂的事就對他怨氣沖天,這下阮凝玉真的忍不住了。
她擡眼,裡頭沉如水。
“我不同意。
”
滿室寂靜無聲。
謝易墨如見鬼了一樣,震驚地看着她。
這個女人,是瘋了嗎?
居然敢頂撞謝淩質問他的決斷?
她以為自己是誰?
書椅上的男人動作一停。